蕩在流染著六朝金粉的秦淮河上,東風融冰,明日便是立春了。
重生
初春,三月。
窗外酥潤的春雨打著芭蕉葉,發出甚有節律的沙沙聲。一陣陣風裹挾著雨後水珠,翩飛歸燕在銜泥築巢,嘰嘰喳喳。
王姮姬被這些聲音喚醒,緩緩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出嫁前睡了十幾年楠木拔步床,床頭整整齊齊擺著一排甜白釉的梅花瓷瓶,靜謐安詳。
這久違的佈局擺設,室內嫋嫋的薰香,依稀是自己曾經的閨閣。
她茫然環顧四周,對面銅鏡中映照著一張過於稚嫩的臉,滿頭烏黑青絲,渾然是十六七歲的青澀模樣。
深吸口氣,體內流動健康的血液,心臟並沒有千瘡百孔的疼。
她意識逐漸回籠,彷彿從一場久久的噩夢中醒來,精神略有麻木。
還沒緩過神來,門外便傳來一陣人聲,五六個人影交雜,聽見馮嬤嬤那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各位公子,我們小姐還在靜養……”
“我等奉爹爹之命,來探望九妹。”
說著門被推開一條小縫,正醒著的王姮姬被眾人發現,大喜過望。
“九妹,你醒了!”
王姮姬不由分說被五六個溫暖的懷抱依次抱過,這幾個年輕男子分別是族中的王瑜三哥、王瀟四哥,王紹五哥,以及王慎之叔父那一支的王崇十一哥。
眾兄儼然跟眾星捧月似的,一時間王姮姬差點被兄長們燙壞,怔忡無措。
兄妹們同根同源,平日就聚在一起,親近血溶於水,九妹更是所有人的掌心寵,兄長們的準則是,寧肯自己流血犧牲,也絕不能讓九妹掉一根頭髮。
“九妹,你幸好安然無恙,再不醒爹爹要把御醫院的御醫都殺了。”
“九妹莫不是在夢中思念郎公子,是以遲遲不肯醒來?郎公子和爹爹入宮去了,晚些時候也要來看你。”
“九妹,大宛新進貢了一批汗血寶馬,待你好了五哥陪你騎馬兜風。”
還剩一位嚴肅的站在眾人最後,提點道:“諸位族弟,稍安勿躁,玩笑適度,姮姮才剛醒來,不宜打擾。”
王戢費好大力氣打發走了族兄弟,才快步走到榻邊,欣慰地點了下頭,“好,好,九妹,你沒事。”
王姮姬尚沒從其他幾位兄長的熱情中回過神,怔然盯著面前男子黝黑剛毅的面龐,眸子不知不覺被水意浸染。
這是二哥王戢,臨死前拼命想見一面的人,此刻鮮活地站在面前。
王戢見她落淚,頓時沒了章程,手忙腳亂,“怎麼哭了,身體還不舒服嗎?多大的姑娘了總是哭鼻子。”
他在朝中素來顧盼自雄,殺人不眨眼,曾在宮變中殊死拼殺,卻被小妹兩滴淚灼得心肝慌。
“沒有,你們在……真是太好了。”
王姮姬喉頭哽咽,說不出來話來,淚意縱橫,只緊緊摟住兄長的胳膊,一刻也不敢放鬆,恍如隔世。
王戢這般鐵漢不免也催生幾分柔情,安慰道:“還在擔心那事吧?二哥這次來就是告訴你一個好訊息,爹爹已經去談你和琅琊王的婚期了。”
九妹這次暈倒,便是得知琅琊王曾有個流落風塵的白月光,備受打擊。
老家主王章得知此事後,立即找到琅琊王,畢竟春日宴在即,定情之物也交換過了,婚事不能出半點差錯。
當世皇帝垂拱,士族當政,琅琊王氏作為自前朝以來的頂級豪門,朝廷一半的官員都出自王家。作為頂級門閥,王氏嫁女是一件頭等大事。
家主王章反覆考慮了數年,本為九女定下了軍強糧肥的陳留王司馬玖。司馬玖是皇氏正統,與當今陛下同父異母,為人光明磊落,堪為良配。
誰料那日入宮,王姮姬卻對琅琊王一見鍾情,自此情根深種,非卿不可。
琅琊王知她自幼體弱,送了她一些以藥製成的糖調養身子。
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卻對那些糖視若珍寶,糖吃了,皺巴巴的糖紙還珍惜留著,一張一張收藏在匣子裡。
“九妹,爹爹終於答應你和琅琊王的婚事,這回可高興了?”
王戢娓娓將喜訊道來,王姮姬聽到“糖”的字眼,卻咯噔心悸一聲,容色慘白,眉宇間氤氳著濃重的恐懼。
“二哥。”
她做了一場噩夢,夢見自己的心臟裡有東西,一條條會蠕動的活蟲,會從裡到外將她的元氣和精血吸食乾淨。
“你答應我,現在就請最好的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