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如此周全,她眼珠轉了圈,禮貌道謝,撐開傘等他先邁步。
走了十分鐘,抵達看守所男子監管區側邊,那停了兩輛叫不出名字的高檔轎車,大概是日產。
目光放遠,看守所大門口駐停六輛純黑底座加高的路虎,以及一輛黑金配色的邁巴赫。每輛車都印著家族徽標。
是江家的車。
陳窈瞬間沒了表情。
不知江家哪個殺千刀的混蛋和她同一天出獄。
壯漢拉開車門做請的手勢。陳窈斂目收傘,委身進去。
車內縈繞淡淡梨花香,前後座中間升了隔板,座椅有兩嶄新的牛皮紙袋。傘擱置腳邊,須臾傘面滑下的雨珠在傘尖戳出的淺坑裡蓄了灘水。
陳窈率先開口,“謝謝您救我出來,我該怎麼報答您?”
她語聲柔軟,仔細聽辨還有獨屬於少女的不安。
“開啟袋子。”對方簡短道。
聲音不辯雌雄,但音色和咬字的組合無疑悅耳。
陳窈仔細搜刮記憶,過往未曾聽過。來歷不明的神秘人,找她的目的是什麼?
她乖巧應聲,“好的。”
繞開塑封白線,裡面共四張紙,三張白紙黑字,一張泛黃。而另外的牛皮紙袋,厚厚一沓江家的資料。
眼睛充血導致視線模糊,陳窈看得有些吃力,費了些時間,仔細瀏覽完,內容細分裝進腦子,隨後大拇指依次摩挲四指的指甲。
玻璃窗映出燈的小戳黃火,女孩年輕稚嫩的臉出現復影,如同一張浮於表面的透明面具。她將資料隨意扔到放置,不再偽裝,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找我?”
“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
神秘人語氣篤定,似乎把陳窈裡外查了透徹。
“這樣啊。”陳窈撐著頭,觀察車內每處,時間漫長無聲,聽到前座耐不住的動靜,說:“那我拒絕。”
她毋庸置疑的回答讓前座的人驟然怔了一瞬,沉默片刻,問:“你不想報仇?”
“想。”陳窈回答得乾脆利落,話鋒一轉,“但不夠。”
“不夠?”
“江之賢鐵血統治,江家登頂四方王座,我人微言輕如蚍蜉,如何撼動百年大樹?”
“你扔幾張不知真假的資料置身事外,卻要我以身試險,難道覺得我失去雙親無所依靠,只要對方施以援手就一定會抓住?”
“況且找我無非就是讓我出賣色相勾引江之賢,他那種人身邊不缺美女,你如何確保我一定被看上?”
連連發問,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一位未成年少女。
陳窈拉開座椅背面的兜袋,扯出紙巾,擦拭指甲縫裡的血跡。
“不自量力等於送死,看守所等死不用費腦子,橫豎都是死,我選後者。”
她確鑿無疑地說。
車內沉寂,呼吸聲與車外細雨飄搖動響無形對峙。
數秒後,神秘人輕笑,“這些你不必擔心,一切未到時機。”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我們?
陳窈用手揉搓得傘柄溜溜轉,電鍍膜玻璃漏進來的光在她臉上也跟著轉。
“我很好奇,你大費周章救我出獄,和江家有血海深仇?還是想奪權?”
神秘人迴避了正面回答,“和江家有仇的人太多,多一個少一個無關緊要,再者那種把人分兩類的地方不值得追求。”
“哪兩類?”
“一類所謂的上等,發號施令、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另外一類充當車前卒、替罪羔羊、生育工具、對上等人俯首帖耳的奴僕。”
聽起來有點意思。
她繼續套話,“那你是哪類?”
神秘人語氣不虞,“小姑娘,看來獄中生活還沒教會你生存法則。”
陳窈不在意地笑,“人嘛,趨利避害是本能,有時還需要舉起發抖的手鋌而走險。”
“那你答應了?”
她只是笑,不回應。
“我會將你送出國研修,兩年時間,於你而言做任何事都綽綽有餘。”神秘人自說自話,丟擲誘人條件,“並且事成,你將獲得全方位的自由。”
自由?
有限的東西,只有本身自由的人才憧憬。
陳窈揉了揉隱隱發疼的眼角,擦開玻璃的霧,散漫的視線聚焦了。
看守所前保鏢分至兩列站邁巴赫前,人手一把黑傘撐在中間通道上方截斷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