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深,戈壁狼藉處也早化作雪地,卻還不停有寒雪落下。
一龍一人立在此間,十分突兀。
蒼臨一脈是屬龍蛇,為鱗蟲之長,那一層淡蒼似箔色的鱗片,不比鮫人鱗片低調,而是如明鏡般精緻而圓潤。
在暗夜的雪色的反光下,泛起一層銀質,如同晨曦初照後的露水亮澤剔透。
反觀寧修肅,與之威武相較,他卻冠發皆散,凌亂長髮垂落在身,加上一些暗鱗,更是狼狽。
二人面面相覷,已經是龐然大物的花見敗,看著眼前小豆子似的人兒,實在過於渺小。
“嗷……”
它又發出一聲低吟。
花見敗變成這模樣,究竟是因為龍骨印,還是別的?
寧修肅心裡想著,如果是蒼臨一脈的問題,恐怕得找到司忱才有對策。
這樣的話,豈不是要去上清宗……
他思緒萬千之間,花見敗在已經如同一條蜿蜒的山脈般朝前移動,許是雪地很滑,化龍後的他溜得飛快。
寧修肅自然是要跟上,可剛剛抬步往前,腰腹間又傳來撕扯般劇痛。
鴉青色的斗篷外袍在漆黑的夜裡,也看不出來什麼,估摸打鬥之時也多為擦傷。
他下意識伸手探了探,才發現冷硬處有些溼意,指尖立馬沾染了觸目驚心的血色。那一道裂開的豁口較深,是寒天裡凝結的痂塊崩開了些。
寧修肅關注到了自身,未免惡化,只得將傷口簡單處理包紮。
花見敗許是發現人沒跟上,不知何時,又繞到了跟前。
他雪玉晶石般乾淨的大眼炯炯,看著對方坐在雪地,剛剛套上了外衣,立馬感覺自己面紅耳赤。
不過好在……它這模樣啥也看不出來。
就像是想到什麼,忙不迭地垂首,它鼻尖倏爾在雪地裡拱了幾下,似乎將什麼東西翻找出來。
是從屍體處找來的一些治傷丹藥,卻幾乎碎成粉末,化在雪地裡了……
“嗷……”
花見敗一時很焦急和擔憂,實在說不出話,只能發出低沉龍吟聲。
然後,輕輕將巨大的龍首垂下,往對方那邊湊了湊,鼻腔噴出雲霧嫋嫋,又打算將老臉豁出去……
畢竟現在不是人類模樣,故而口吐雪白似玉的信子,想為他驅散些傷痛,也不算不妥。
寧修肅遇事不喜沉重,故而打起精神笑了笑:
“我一直沒問你,你總這樣,是故意的?”
花見敗又微微張開龍口,想捋直舌頭說話,可話到了嘴邊,卻只是噴出寒氣滾滾,令人想打個寒顫。
他焦急一瞬變得窘迫,將龍目瞪得圓滾滾的,突然像是有了幾分氣性……一時搖頭晃腦,又毫無預兆地衝天而起,在半空中飛了一陣子落地。
頓時,鼻尖呼嚕嚕噴著氣,好似不得要領,偏生居高臨下壓迫感十足。
它這模樣著實有些驚悚,寧修肅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花見敗沒料想他竟然有些懼意似的,本想解釋一下,豈料張口“嗷”地便吼了一聲。
聲似擂鼓,使得地面一震,連飄落的雪花都嚇得滯留了一下。
花見敗立馬反應過來聲音太大,趕緊將龍嘴緊閉。
這樣一來,龍嘴的線條優美而凌厲,彷彿是由最精湛的工匠用最珍貴的金屬雕琢而成,更顯嚴肅。
……
寧修肅一時緊張,只當是他在意方才調侃,是生氣呢。
“花見敗,我開玩笑的。”
花見敗聽見他這麼說,垂下眼簾,半遮住了雪玉似的龍目,過了會兒,龍頭額間的那一枚金色的印記,閃爍了幾下。
它修長蜿蜒的軀身,竟然以肉眼的程度縮小。
不過多時,成了一條淡蒼山色的小蛟龍,唯有背脊一條金色細線,連線了額頭的印記,且龍角晶瑩剔透,仿若玉雕。
只是在腳邊的雪地遊動了幾下,靈動又像小蛇似的。
寧修肅鬆了口氣,明白他不是在生氣,這才說道:
“蒼臨一脈擅幻,你這無師自通,有法子變回人樣來麼?”
花見敗搖了搖頭,縮小不難,變幻它可不會……
“也罷,這些複雜問題還是留給司忱,你縮小些,倒也方便。”
花見敗才不是為了方便,其實是怕嚇著人而已。
畢竟大反派這樣的鮫人,的確在蒼臨食譜裡,他看上無所謂,可天性上一定會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