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臨時做了一個決定。
進到將軍府,稍事梳洗,秦王政參加了桓齮的洗塵晚宴,也只不過粗菜幾道,薄酒幾杯。桓齮自奉甚儉,也知道秦王政不喜將領奢侈的脾氣,因為他自己本身除了睡眠就是工作,和王后聊聊天就是他最豪華的享受。
晚宴空氣沉悶,秦王政心中在想事,他不開口說話,桓齮和眾將領當然也不敢先發言,因此眾人心內更加惶恐,不知道秦王政會做出些什麼決定來。
秦王政處分成蟜事件的嚴厲,眾所周知。
何況,秦軍敗得如此之慘,在他即位後還是第一次。
晚宴畢,桓齮恭請秦王政休息,以便明日升帳議事,秦王如今是親兼領軍統帥,應以軍規行事。
“不,寡人不累,精神還好得很,想和將軍單獨談談。”
密室中,燭光下,秦王政看到桓齮高大卻明顯佝僂的身軀,以及他斑白的兩鬢和滿頭星星發亮的白髮,不禁動了憐惜之意。
這位老將十六歲從軍,跟著白起南征北討,身經百戰,從沒有戰敗或不能完成任務的紀錄,臨老一戰卻將他一世英名全敗盡了!
這是桓齮的錯,還是他自己的錯?是否正如老爹所說的,秦國用將,一直要用到不堪再用或是犯錯受罰才肯放手?秦將沒有好下場,乃是天下聞名的。
不,他決定,他要讓桓齮全譽而歸!
他來的本意是要和李牧一比高下,現在李牧調走,他已失去較量對手。新接任的趙將郭信是趙王寵臣郭開的兄弟,為人和他哥哥一樣貪財好色,很容易擊敗。
何不讓桓齮挽回他的聲譽,成全他的一世英名,恢復全軍士氣?
於是他先問桓齮說:
“上次戰爭結束,可曾做過檢討?”
“檢討早已做完,該處罰的已列冊,本來臣早應執行,因知陛下要來,不敢擅專,留下等候陛下發落。”說著他呈上預先由軍正(軍中執法官)擬好的應受罰的名冊。
秦王政翻到第一卷,上列的第一名就是桓齮本人,罪名是:“判敵錯誤,喪師辱國。”處置是:“擬請主上定罪。”
接下去是一連串的犯錯誤處罰名冊,列舉所犯罪名和處置。總計應處斬的一百二十八人,削爵為普通兵卒的五百一十三人,其他輕刑如打軍棍、挨鞭笞的一千多人。
“輕刑犯臣已按權責交各級處置完畢,只剩斬首及削爵重罪,等候主上發落!”
“還有應賞者名冊呢?”秦王政注視著桓齮問。
“敗軍之師,何能言賞!”桓齮惶恐地回答。
“不,將軍錯了,”秦王政搖頭說:“勝軍亦有犯罪該殺者,敗師同樣有立功該賞者,譬如李信,以數百騎敵數萬追擊部隊,你不賞賜,何以服軍心?”
“臣知罪了,”桓齮神色悚然:“臣會立即下令重新檢討。”
“這樣才對。”秦王政點點頭。
過了一會桓齮猶豫支吾,像是有話說不出口。秦王笑著對他說:
“將軍有什麼話儘管直言。”
“臣為待罪之身,不便再領軍,敢問何時正式交出統帥權?”桓齮低頭伏臉,神情非常慚愧。
“寡人這次來有兩個目的,”秦王政以安慰的口氣笑著說:第一,慰勞士卒,再鼓士氣。第二,帶來十萬新銳交將軍運用。寡人品將軍而不用,豈不是委奇珍於地,太可惜了!“
他邊說邊將應罰名冊的第一卷放在燭火上燃燒,將其餘交還給桓齮。他眼睛注視燃燒著的名冊,口中對桓齮說:
“拿回去重新檢討,軍法宜嚴,但要分清過與罪——無心或不得已情況下犯的錯謂之過,再大不至於死;有心或大膽妄為而犯者謂之罪,雖小必加以嚴懲。細節寡人不再說了,將軍自己斟酌。”
第一卷列名的都是都尉以上的將領,處罰由斬首到削爵為普通兵卒不等,本應由秦王批准,現在秦王燒了,表示了他的判決。
桓齮避席頓首,兩眼含淚,雙手捧著沉重的絹冊,不知如何是好。
“將軍請回座,”秦王政開始說道:
“有一齊人,欠領主大批債務無力歸還,他向領主祈求說,我事奉你多年,這些債務實在無力償還,是否能寬免一些。領主想到他多年為他辦事,苦勞功勞甚大,不禁動了憐惜之意,就對他說,以前債務全數勾銷,只希望他今後做事努力些。但他一出門就碰到欠他一百錢的佃農,他抓住他的衣領說:'你欠田租一百錢,去年欠到今年不還,今天我要送你見官!'將軍認為這個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