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坐在燈光陰影處,兩隻小眼睛閃閃發光,就像一尾躲在洞中的毒蛇,正盤算著如何吞噬這隻孤獨無依的雛鳥。
在他們共坐的席案上,攤放著始皇要交付給扶蘇的玉璽和書信。趙高看到胡亥沒有了主意,只知道哭泣,他不得不先說話:
“公子,你必須要為自己作打算,等書信和玉璽送出去就來不及了。”
“師傅,”胡亥擦乾了眼淚說:“父命難違,父皇既然要傳位大哥,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真是沒出息!”趙高狠狠地罵了一句。別看他在始皇面前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在胡亥這裡,他可是十足的師傅架勢。
“老師,你曾教過我,兄弟應該禮讓,並以吳國延陵君季子札為例,要我學他的寬大胸襟,何況父皇屍骨未寒,就違揹他的遺命,另有企圖,真是於心不忍。”
聽了胡亥的話,趙高忍不住在心裡罵——這個渾小子,真不知道死活,事到如今,還這樣傻呆,以我之矛,攻我之盾。他難道真不明白,那次這樣教他,乃是在始皇面前暗贊始皇和長安君成蟜的友愛,因而使得始皇龍心大悅,對他又有了進一步的信任,放心大膽的將胡亥交託給他。
但趙高口裡所說的又不一樣,他嘆口氣說:
“公子在這樣危急的時候,還記得我教你的友愛,可稱得上是性敏好學了,可是事情有經有權,有常有變,有時候你也應該學學權變。”
“這件事是父皇親筆遺命,還有什麼權變可言!”胡亥頑固的脾氣倒有點像他的父親。
“唉,公子,”趙高有點不耐煩:“怎麼和你說不通!你想想看,你是皇后嫡出的獨子,按什麼道理都應該你繼皇帝位。”
“可是父皇有遺命,他有隨意傳位給任何一個兒子的權利。何況大哥是長子,蘇庶母雖然未立皇后,實際上她掌管後宮、母儀天下這麼多年,在群臣和黔首心目中,她早就已是皇后,扶蘇大哥也算得上是嫡出。”
“你這個孩子怎麼啦!”趙高扳起師傅面孔訓人:“總是以一些歪理來幫別人說話,真的是過年的雞鴨不知死活。”
“老師請講,胡亥是怎麼不知死活?”胡亥不服平地頂嘴,這是他對趙高的老習慣。
“古時公子都有封地,不當帝王也就罷了,總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安身立命。如今大秦已廢棄了封建制度,始皇帝有子二十餘人,得位者擁有天下,不得位者無立錐之地,相差何止天壤之別?”趙高想以富貴貧賤來打動他。
“沒有關係,父皇生前所賜我莊園田地,黃金珠玉,夠我和妻子幾輩子都吃喝享用不完了。”
趙高在心裡想——這個渾小子既不貪圖權位,又不愛慕富貴,看樣子只有用生命危險來威脅他。
他裝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對胡亥說:
“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怕你認為我是在挑撥公子兄弟間的感情。”
“老師,你我師徒之間還有什麼不可說的。”胡亥雖渾,倒也知道尊師重道。
“你是否知道蘇妃一直和皇后不睦?”趙高眯起鼠眼,故作神秘狀。
“我可看不出來啊!”胡亥驚詫地說:“蘇庶母在母后生前,一直很尊敬母后,母后去世後,她每見到我,都會含淚告訴我一些母后生前的事蹟,盛讚她的仁厚。”
“女人嘛!總是會以眼淚鼻涕來做假的,”趙高故意嘆了一口氣:“其實她生長子卻不能立後,早已恨死了後來居上的皇后,我就親耳聽過,她背後向一些妃姬辱罵皇后,說什麼其一個二嫁女人,但生前僭居皇后位置,連死後也霸住不放。”
母親是二嫁夫人,乃胡亥一直引以為奇恥大辱的事,只要宮中有人提起,他不將這個人置之死地絕不罷休。趙高這句話終於擊中了他的要害,他氣得滿臉通紅地說:
“蘇庶……不,蘇妃真的敢這樣說母后?”
“唉,公子也不必生氣了,她的兒子馬上就是皇帝,你再生氣也拿她沒辦法了。如今最要緊是如何防備她得權以後加害於公子。”趙高看到這一招生效,忍不住在心裡偷笑,但表面上依然裝得誠懇。
“她真會加害我和家人?”胡亥心動地問。
“女人的嫉忌心,使她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我該怎麼辦,想安安穩穩做個庶民都不可能?”胡亥開始著急。
“公子聰慧,該知道怎麼辦!”趙高鼓勵地說。
“由我來當皇帝,就不怕他們加害了,”胡亥自然而然得出這個結論:“但要怎麼個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