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索聽他罷了。”人瑞道:“我看宋板書到也不稀奇,只是可惜你那搖的串鈴子也毀掉,豈不是失了你的衣著飯碗了嗎?”老殘道:“可不是呢。這可應該你賠了罷,還有甚麼說的?”人瑞道:“罷,罷,罷!燒了他的鋪蓋,燒了你的串鈴。大吉大利,恭喜,恭喜!”對著翠環作了個揖,又對老殘作了個揖,說道:“從今以後,他也不用做賣皮的婊子,你也不要做說嘴的郎中了!”
老殘大叫道:“好,好,罵的好苦!翠環,你還不去擰他的嘴!”翠環道:“阿彌陀佛!總是兩位的慈悲!”翠花點點頭道:“環妹由此從良,鐵老由此做官,這把火倒也實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我也得替二位道喜。”老殘道:“依你說來,他卻從良,我卻從賤了?”黃人瑞道:“閒話少講,我且問你:是說話是睡?如睡,就收拾行李;如說話,我就把那奇案再告訴你。”隨即大叫了一聲:“來啊!”
老殘道:“你說,我很願意聽。”人瑞道:“不是方才說到賈家遣丁抱告,說查出被人謀害的情形嗎?原來這賈老兒桌上有吃殘了的半個月餅,一大半人房裡都有吃月餅的痕跡。這月餅卻是前兩天魏家送得來的。所以賈家新承繼來的個兒子名叫賈幹,同了賈探春告說是他嫂子賈魏氏與人通姦,用毒藥謀害一家十三口性命。
“齊河縣王子謹就把這賈幹傳來,問他姦夫是誰,卻又指不出來。食殘的月餅,只有半個,已經擘碎了,餡子裡卻是有點砒霜。王子謹把這賈魏氏傳來,問這情形。賈魏氏供:”月餅是十二日送來的。我還在賈家,況當時即有人吃過,並未曾死。‘又把那魏老兒傳來。魏老兒供稱:“月餅是大街上四美齋做的,有毒無毒,可以質證了。’及至把四美齋傳來,又供月餅雖是他家做的,而餡子卻是魏家送得來的。就是這一節,卻不得不把魏家父女暫且收管。雖然收管,卻未上刑具,不過監裡的一間空屋,聽他自己去佈置罷了。子謹心裡覺得仵作相驗,實非中毒;自己又親身細驗,實無中毒情形。即使月餅中有毒,未必人人都是同時吃的,也沒有個毒輕毒重的分別嗎?
“苦主家催求訊斷得緊,就詳了撫臺,請派員會審。前數日,齊巧派了剛聖慕來。此人姓剛,名弼,是呂諫堂的門生,專學他老師,清廉得格登登的。一跑得來,就把那魏老兒上了一夾棍,賈魏氏上了一拶子。兩個人都暈絕過去,卻無口供。那知冤家路兒窄:魏老兒家裡的管事的卻是愚忠老實人,看見主翁吃這冤枉官司,遂替他籌了些款,到城裡來打點,一投投到一個鄉紳胡舉人家。”
說到此處,只見黃升揭開簾子走進來,說:“老爺叫呀。”人瑞道:“收拾鋪蓋。”黃升道:“鋪蓋怎樣放法?”人瑞想了一想,說:“外間冷,都睡到裡邊去罷。”就對老殘道:“裡間炕很大,我同你一邊睡一個,叫他們姐兒倆開啟鋪蓋卷睡當中,好不好?”老殘道:“甚好,甚好。只是你孤棲了。”人瑞道:“守著兩個,還孤棲個甚麼呢?”老殘道:“管你孤棲不孤棲,趕緊說,投到這胡舉人家怎麼樣呢?”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六千金買得凌遲罪 一封書驅走喪門星
話說老殘急忙要問他投到胡舉人家便怎樣了。人瑞道:“你越著急,我越不著急!我還要抽兩口煙呢!”老殘急於要聽他說,就叫:“翠環,你趕緊燒兩口,讓他吃了好說。”翠環拿著籤子便燒。黃升從裡面把行李放好,出來回道:“他們的鋪蓋,叫他夥計來放。”人瑞點點頭。一刻,見先來的那個夥計,跟著黃升進去了。原來馬頭上規矩:凡妓女的鋪蓋,必須他夥計自行來放,家人斷不肯替他放的;又兼之鋪蓋之外還有甚麼應用的物事,他夥計知道放在甚麼所在,妓女探手便得,若是別人放的,就無處尋覓了。
卻說夥計放完鋪蓋出來,說道:“翠環的燒了,怎麼樣呢?”人瑞道:“那你就不用管罷。”老殘道:“我知道。你明天來,我賠你二十兩銀子,重做就是了。”夥計說:“不是為銀子,老爺請放心,為的是今兒夜裡。”人瑞道:“叫你不要管,你還不明白嗎?”翠花也道:“叫你不要管,你就回去罷。”那夥計才低著頭出去。
人瑞對黃升道:“夭很不早了,你把火盆裡多添點炭,坐一壺開水在旁邊,把我墨盒子筆取出來,取幾張紅格子白八行書同信封子出來,取兩枝洋蠟,都放在桌上,你就睡去罷。”黃升答應了一聲“是”,就去照辦。
這裡人瑞煙也吃完。老殘問道:“投到胡舉人家怎樣呢?”人瑞道:“這個鄉下糊塗老兒,見了胡舉人,扒下地就磕頭,說:”如能救得我主人的,萬代封侯!‘胡舉人道:“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