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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安原是好人,後來有些造化,自然識見不同,說道:“這個銀子再取出去,又做了來安的禍,況夢裡言語說不可動,只得依行。”好個玳安,就把原土掩上,依舊把方磚扣緊。一個門檻往來之地,誰知有寶?那玳安一面打探月娘資訊,要上東京找尋不題。有詩說西門慶化身乞丐再返故園,也是一段因果:當時歌舞歡遊地,此日悲哀乞化心。

三過門間老病死,一彈指頃去來今。

鴻飛雪跡蹤難覓,犬吠花陰影易沉。

富叟貧兒同一相,化身無定欲何尋?

按下金哥乞丐不題。卻說李師師自那蒐括倡優、奉旨出城以後,那些樂戶人家都剝得赤條條出來,遇東京大亂,也有被金兵擄去的,也有被官府拘回又入樂籍的,也有在各村店集酒店接客的。只有李師師原有手眼,未曾上本,先知道信,把家事就轉了一半出城,珠寶金銀重器和那綾錦上色衣妝不曾失落一點。他又曾與帥將郭藥師往來,如今,郭藥師降金,領兵打頭陣,金兵一到城下,就先差了標下將官來安撫他,不許金人輕入他家。以此在樂戶裡還是頭一家。後來在城外第一條衚衕裡臨河蓋造起一路新房,比舊宅還齊整。

因沒有道君,越發大開巢窩,不作那官腔了。

那時袁家女兒年已二八,袁指揮夫婦俱亂後死了,大大的開著門面,把常姐改名銀瓶,日日教他撥阮調箏、清歌妙舞,把個銀瓶嬌養的真如花花解語,似玉玉生香。他是內院體統,不肯輕見一人,只好看花起早,愛月眠遲,在那小樓窗上時露出半面來,看那章臺走馬的情郎,柳陌折花的浪子,單單等一個肯撒錢、喜飄風、金十萬、銀十萬的,才接他採花。那銀瓶心裡又想一個宋玉才、潘安貌、石崇富十八歲的狀元來,才和他偕老。各人心事不同。

看官聽說,世上的事偏是佳人才子不得湊巧,紅嘴綠毛的鸚哥偏遇著餓老鷗。自古好事多魔,那有夭夭一對過到老的,那銀瓶想起當日因打鞦韆遇見聖駕,後來受了御酒、銀瓶,遭著大亂,不得進宮。反落了煙花陷餅,找尋父母,俱已遇亂身亡,這個身子,桃花柳絮一般,也不知嫁得個好人才丈夫沒有。看了李師師家還有十個粉頭,打起來,各樣刑法,好不狠。“如今這樣敬奉著我,只為留著我掙錢。將來如有一事不遂他的心,也是一樣。”這女子聰明絕代,那裡不想到?到了三月三,是上已佳節,清明已過,各處鞦韆豎起,銀瓶春思懨懨,又愁又困,懶對妝臺,傍有侍女櫻桃取過阮來撥著,唱一套新習的吳騷:【解三醒】恨鎖滿庭花雨,愁籠著蘸水煙蕪,也不管鴛鴦隔南浦。花枝外,影踟躇,俺待把釵敲側喚鸚哥語,被疊慵窺素女圖。佳期誤,一霎時眼中人去,鏡裡鸞孤。

銀瓶一面唱著,一面眼中掉下淚來,想起那日鞦韆上得遇見聖駕,也非偶然。後來遇著兵火連天,一段姻緣好似一場春夢。又唱:【北寄生草】怕奏《陽關》曲,生逢汴水枯。是江干桃葉凌波渡,汀洲草碧流雲路。這河橋柳色迎風訴,纖腰清作縮人絲,自家飛絮渾難祝櫻桃送過茶來,銀瓶咂了一口,輕輕放下,想起那日清明,爹孃送我過沈家,多少婦女頑耍。如今孤另另,一個親人不在眼前,吊下淚來。又唱道:【解三酲】俺怎生有聽嬌鶯情緒:誰待去整花朵工夫?正寒食泥香新燕乳。行不得,怕提壺,三春別恨調琴語,一片年光攬鏡虛。消魂處,多則是烏啼冷夜,夢破香徐。

又想一回,這當日說聖駕在李媽媽家樓上見俺一面,就遣了兩個內臣,捧著羊酒、金緞聘俺入宮,因何又送在李媽媽家來?今日說是要親選,明日說是要進官,等到半年時,我留在他家全無訊息。看來此話也不辨真偽,怎生把人坑陷到此地!哭著又唱:【北寄生草】不語花含淬,長顰柳怯舒。冰壺進裂薔蔽露,闌干碎滴梨花雨,珠盤濺溼紅絹霧。怕襄王暮雨近虛無,為誰斷送春歸去!

按下這銀瓶悲怨,獨坐傷春不題。卻說這洛陽有一富家員外,號翟四官人,在微宗朝納粟做到金吾衛千戶之職。他傢俬萬貫,富甲一城,因投在蔡京門下做乾兒,又和翟管家認同宗,才做了這個官。為人雖有些浮財,慳吝貪鄙,尋常一個錢不肯使,卻有一樁毛勃—單好嫖表子,不甚擇好歹。家下娶下兩三個院裡人,也花費幾千銀子。他生的一臉赤麻,大鼻凹額,一部落腮黃鬚,五短身材,豐頷大肚,倒是富態像。只言語粗俗,一身厭氣,常在巢窩裡走動,這些浮浪子弟有鄭千戶兒子鄭玉卿、王招宣府兒子王三官,這些小幫閒沈小一哥、劉寡嘴、張斜眼子,都日逐陪他們在這巢窩裡打成盤。只有鄭千戶家兒子今年十八了,因他生的白淨面皮,苗條兒典雅,從小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