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真是個義僕,若是別人,有了那宅子裡五百兩銀子,那裡成不得人家,還來尋那主母做甚麼!離臨清去了幾日,正行間,忽見金兵在河上擄人。玳安走的又困又乏,那裡去躲?說不及話,被番兵趕上,叫他跟馬,不敢不跟,原心裡安排到夜間走了罷,不料夜間和拿的這些蠻子一條鎖拴著,交給一個鎖頭上的,去了一人,那十人俱死,因此走不脫。到了天明,只見一員番將坐在帳中點名,打扮的好不齊整。玳安看了看,不是別人,這不是韓二搗鬼麼!他做了賊,幾時又投了金兵,做了將官?心裡又喜又怕:喜的是撞著熟人,不肯擄了我去,說的他心軟了,必然放我;怕的是前番叫我入夥和他做賊,我半路里走了,他又撞著我,一時怒了殺我,可怎麼處!正自尋思,把頭扭著只推看不見。那韓二早認的他了,笑道:“你不是玳振寰麼?”
玳安忙陪笑跪下道:“我又來央及你了!我因俺家主子沒有信,怕你留我,才偷走了。如今主子在東京,要去接他去。你千萬看些舊情!”韓二故意道:“我好好留你入夥,要依我說如今已做官了。你自去了,今日又落在我手裡。”把牙咬著道:“拿了去殺了罷!”唬的玳安磕頭沒命,只叫:“韓爺饒命罷!千萬看俺韓大嬸子面上。他老人家從來待的我好!”只這一句,韓二忍不住嗤的笑了,跳起來道:“你道不害怕,怎麼就這麼個嘴臉?”一把拉起來道:“我哄你哩!”唬的玳安只管哭起來了。韓二拿了一壺酒、一塊羊肉給他吃,那裡吃下去?玳安才和韓二說起:他因月娘、孝哥不見了,找了一年才有了信,在東京給孤寺裡,“如今要去接他去。不為這主人家的舊恩,那裡不是吃飯處,我還求不出你這引進來!”韓二聽了點頭說:“你還是個好人!這也不在了西門官人養你一場,我擁撮你去罷!”即向荷包裡取出一錠銀子來,有四兩,送與玳安道:“你往東南上去!怕明日打圍,別人撞著你,再不能夠脫手了。”玳安才謝了他,把羊酒吃畢,如游魚脫網,抱頭而去。
不一日到了東京,問了給孤寺。長老說:“月娘在翟雲峰家接了去。”及到雲峰家問信,他認的玳安,連忙待了酒飯,才說:“月娘去了一月有餘,上臨清下船,你快去趕。”
這玳安長嘆了一聲,只得再出東京,奔回舊路。正是:北斗星稀,水底連天十四點,南風雁渺,月中帶影一雙飛。
未知玳安趕上月娘何處相見,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翟員外大撒買花錢 鄭玉卿穩吃新紅酒
呂祖《沁園春》詞:
火宅牽纏,夜去明來,早晚無休。奈今日不知明日事,波波劫劫,有甚來由。人世風燈,草頭珠露,幾見傷心眼淚流。不堅久,似石中迸火,水上浮漚。休休聞早回頭,把往日風流一筆勾。但粗衣談飯,隨緣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頭來,不論貧富,著甚於忙日夜憂!勸少年,把家園棄了,海上來遊!
單表人世上一點情根,從無始生來,化成色界。人從這裡生,還從這裡滅,生生死死,總從這一點紅自輪迴不斷。
要依佛法說來盡該滅除,是把造物主人的路絕了。那如來還有摩耶夫人,老子豈是李樹下生的?仲尼聖人也不該生下伯鯉來。這段大道理,自聖聖相傳,原不曾說絕欲,只說寡慾。
所以老子說,有欲以觀其竅。伏羲的《易經》乾坤二卦為首,一陰一陽之謂道。那《關唯》首章,講那淑女好逑,寤寐琴瑟,豈不是段色心!《大學·誠意》先講好色,豈不是個人道!依佛經上說,韌利諸天人以目成胎,還有欲界,何況凡夫生化的源頭,乾坤的正位,須從夫婦男女中造端,人人色心豈不是天上帶下來的,從魂魄中生精髓,又從精髓中生出魂魄,乃成人道。把精髓弄竭了,魂魄沒有根基,又把魂魄弄竭了,精髓沒有存留,乃成鬼道,精髓化為魂魄,魂魄化成精髓,乃成仙道。魂魄化到無魂魄處,卻處處是魂魄,精髓化到無精髓處,卻處處是精髓,乃是佛道。魂魄不離了精髓,隨他訊息,精髓日守其魂魄,全了性命,可生可死,是吾儒家聖道。只此道理,不著大聖大賢參不透玄關。凡夫無知,憑著那一時快樂,兩物交合,從一竅至膀胱,從膀胱至命門,傍有一小孔透入夾脊關,直接玄元精腦之府,搖盪鼓摩,相火燒動,一身精腦直貫尾閻,不覺真水浸淫,自上而下精出眼閉,火烈水騰,分明是個死界。只說是人世上第一樂,不論甚麼樂事,比不得這個滋味。把這男女媾精造出許多罪孽,因此,盜色、偷情、姦殺、貼騙,變做淫殺輪迴地獄中第一大案,如蜂偷花,如蠅鑽糞,但見香美,那知元陽真性漸漸枯竭,多有中年不壽,未老先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