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章

2

天字碼頭,一大早便人聲鼎沸,川流不息。

每每有船隻停靠,不管帆船還是火輪船,船板還沒架上,搬東西的苦力、拉人力車的車伕、討錢的乞丐、賣零嘴的小販連同等人的接人的一哄而上,霎時擠得滿滿當當。行船的夥計吆喝打罵都不頂事,旅客們下得船來,往往像擠過千軍萬馬,一不留神還會被擠下水去——如果那樣的話就倒了血黴了,不僅沒什麼人會施加援手,甚至掉在水裡的行禮物品也會被附近水面上划著小船的人飛快拿竹竿挑走。

等下了船才是真正的考驗,苦力漫天要價,車伕叫苦連天,乞丐們一個個如吸血螞蟥般甩也甩不掉,小販們不由分說塞你手裡的東西接了就得掏錢買,還有躲在人群裡專門瞄女人小孩的,一旦落單,轉眼就可能被人拐騙了去。每個旅客都像搶手的貨物,被無數雙急切的目光盯著,彷彿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一塊塊被分食了去。

但並不是從船上下來的每個旅客都值得費心糾纏,這裡頭的門道,需常年混跡碼頭討生活的人才能練就一雙火眼金睛。哪些人衣著光鮮卻容易狠宰一筆,哪些人普普通通卻很難撬開一分一厘,還有少數中的少數,連靠近都不能,不自量力的話就要吃大苦頭。這樣的人並非相貌多出眾或衣飾多名貴,不,恰恰相反,他們往往穿得戴的平淡無奇,然而舉手投足自有一派天然的氣勢,一如眼前下船的這位男子。四十開外年紀,頭戴平定草帽,身穿布褂長褲,手上拎著一隻簡易藤箱子,另一隻手搖著蒲扇。他腳剛踏上陸地,正巧有討飯的乞丐將碗懟到他鼻子底下,男子用蒲扇一擋,再翻轉扇子看似輕輕朝乞丐肩膀上一推,那乞丐頓時身不由己後退幾步,噗通一下摔到地上。

要照往常,這乞丐得撲過去抱著人的腿不賠醫藥費不算完,然而他略一動,卻發現肩膀處適才被蒲扇點到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霎時痛白了臉,動了動不了。

那男子平淡地瞥了他一眼後抬腳便走,既無鄙夷也無威嚇,彷彿那乞丐只是地上的石頭,牆上的灰一樣。周圍人來人往,然而不知為何,沒誰敢跑到他跟前招攬生意,連他所到之處,別人都莫名其妙地先退讓一二。正在此時忽然傳來一陣喇叭聲,一輛黑色轎車駛來,商販們慌忙避開,車開到男子跟前停下,車門開啟,下來兩個後生,一個身材魁梧,腰間別著槍,警惕地站在車旁,應是保鏢一流;另一個穿著孝服,一見到那男子便難掩激動,喊了聲:“榮叔!”

名為榮叔的男子把手提箱遞給保鏢,淡淡地問:“阿生,怎麼就你一個?”

“傅爺今日頭七,大家都在拜祭,我過來接您,”阿生紅了眼眶,“榮叔,我們傅爺死得好冤……”

“嗯?”

“那天下大雨,他剛同朋友飲完茶下來,撞到個學生妹還好心幫了一把,哪知道一個不覺就被人……”

“早幾年我就講過,老傅再這麼好色,早晚死在女人身上。”榮叔冷漠地道,“真是,攬著個學生妹就忘乎所以,習武習了幾十年,到頭來倒讓個無名之輩近得了身,有什麼好冤?講出來整個新合堂面上都無光。”

他驟然提高嗓音:“哭什麼?把眼淚收回去!”

阿生不敢再哭,扶住車門請榮叔先進去,榮叔俯身,忽而想什麼,又直起腰問:“查到誰做的沒?”

“還不清楚,”阿生道,“傅爺省城的仇家本就不多,那幾家,誰手下也沒身手好又臉上有疤的人。”

“功夫什麼來路看清沒?”

“看不清,”阿生羞愧道,“他扮成車伕,靠近傅爺後出刀很快,傅爺來不及還手,我們幾個,根本沒反應過來……”

“成幫廢材,”榮叔冷冷問,“那個人,由頭到尾只用了一刀?”

“一刀。左邊肋骨下,沒多久就血流滿地,神仙都救不回。”

“快且準,奇怪,省城幾時出了這樣的人物?難道說,”榮叔搖頭,“不對,有這手功夫的人遠在千里之外,年紀也對不上。”

“您是說?”

“以前北方武術界有位難纏的角色,人稱鬼執事。”榮叔淡淡道,“收錢買命,一刀了恩怨,不是什麼好東西,早幾年就死了。”

阿生低頭道:“傅爺臨死前只要我記住,那人臉上有疤。”

“有疤?”榮叔皺眉,“老傅死前叫你記住這個,只能說明,那個人臉上的疤痕很明顯,明顯到一眼望過去想看不見都不行……”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這時就在他正前方走來一個挑著擔子的苦力,一身破衣爛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