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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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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

榮叔臉色陰晴未定,顯然也想起了易師父,想起他凜然的姿態,說那句“善惡終有報”時的模樣。

或者說,想起他們四兄弟年輕時光輝的過往,非比尋常的雄心與期盼。

然而正是這樣的回憶令他愈發殺意更甚,若不是易明堂,那些往事早已塵埃落定,他們見慣生死,諳熟背叛,本來就拿得起放得下,好也罷壞也罷,總是江湖風雨,總是明日愁來明日愁。

可易明堂偏生不死,非但不死,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刺殺了傅爺,現下刀口相向輪到了自己。

他是來複仇的。

復仇並沒有什麼大不了,這飄搖時事,每天都有人含恨而死,每天都有誰的家人想殺了誰報仇。問題在於易明堂這麼做,等於提醒了榮叔那段本已自我開解完畢的往事,他帶來榮叔不願面對的恥辱與羞愧。

所以講現在的後生做什麼想不開,非要搞為父報仇,攪合得大家不痛快呢?又不是唱大戲,表演給誰看?榮叔想,安分守己,悄無聲息地活著不好嗎?沒準他哪天撞見了,心情好時還願意照拂一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幫上一把。現在好了,非要上趕著送死,簡直想給條生路他走都不行。

他掌下如風,一掌掌劈過去,易明堂左右掄臂擋開,榮叔不等易明堂反擊,變掌為爪,一下直取咽喉,易明堂待退已來不及,被榮叔雙手牢牢扼住喉頭,似榮叔這樣的武術界成名高手與人過招取人性命原本怎麼也用不著掐人脖子,然而他此刻惱羞成怒,由易明堂的存在引發的憎惡與厭煩達到極點,就如見到蛇蟲鼠蟻一流,恨不得趕緊弄死完事。易明堂滿臉紫漲,奮力掙扎,然而榮叔雙手猶如鐵圈,如何掙脫得開?榮叔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活下來,就該如陰溝老鼠那般見不得光,可你偏要跑出來現世,你怪不得我,你那個死鬼老豆也怪不了我!”

易明堂似乎想回嘴說什麼,然而被他十指扼住喉嚨,自然是什麼都說不出,榮叔猙獰地笑道:“有什麼話,留著下去後同你老豆慢慢講,可惜你們易家拳從此要失傳,不過那種古早拳就同你老豆一樣,偏執又過時,早就該滅亡……”

他一句話沒說完,突然覺得哪裡不對,低頭一看,左肋之下,四指之上,不知何時已被刺開一個傷口,血汩汩冒出,已然流了半身。

他怒不可遏,更用力要掐死易明堂,然而他很快趕到力氣從傷口處迅速流失,不出片刻,頓感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易明堂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猛然一踹,將他踹到地上。

榮叔覺得這不合理,他分明已快掐死這個小畜生,為什麼只是被刺了一刀就出這麼多血,他想得更遠,他想傅老弟被刺時也是這個位置,也是這個傷口,他是不是也倒下得這樣快?

隨後,他看到易明堂摸著喉嚨咳了半日,站起來朝自己笑,一邊笑一邊嘶啞著聲音道:“易家拳光明正大,招呼的是君子,你死它都不會死。”

“下去後要是見到我爹,同他講,很快你們四兄弟就齊齊整整可以坐下來搓麻將了,讓他耐心點。”

“你!”榮叔又怒又急,顫聲道,“你敢動宋爺……”

易明堂蹲下來看他,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疤:“看到沒,他叫人做的。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來有往才是人情,你們幾個叔伯從小教的,忘了?”

易明堂站起來,不再與他廢話。碼頭上閒雜人等早已跑得開,四下不曉得有多少人偷著看熱鬧,他回頭看,四下一片狼藉,燒阿生那團火已漸漸熄了,阿生被燒得烏漆嘛黑,大概已死,榮叔失血過度,馬上就要歸西,只有那位臨時被人抓來撐臺腳的保鏢捂著傷口驚怖地看著他,見他視線移來,本能地抖了抖。

易明堂沒管他,而是掠過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江畔,越過天際,這是四月天,江面如鏡,火輪船與烏篷船來來往往,不出片刻,身後發現沒事了的小商小販又開始逐漸聚攏,人聲重新鼎沸,彷彿適才那一番驚心動魄,你死我活,頃刻間就已消弭得無影無蹤。

他想起老高說的話,江湖上多少你以為大過天的事,實際上就如驚鴻過潭,了無痕跡,誰也不比誰苦大仇深,誰也不比誰不得已。

既然如此,做該做的,也就是了。易明堂抬起腳,大踏步走入人群,很快與那些苦力商販旅客融為一體,猶如水入江流,無影無蹤。

那一日,易師父懲戒傅爺,等於正式斷了與兄弟們的情分。

那天怎麼收場的易明堂已不記得,他只偷看到榮叔放了狠話將傅爺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