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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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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因為要避開人,所以易明堂特地走僻靜的田間小路。

走了沒多久就發現有人在身後跟著。易明堂凝神細聽,來者腳步虛浮且凌亂,不是高手。

然而經歷過這麼多事,是不是高手都令他心生警惕,他加快腳步,在拐彎時一閃身躲入路邊一人高的茂盛芭茅叢中,腳步聲由遠及近,那人發現他不見了,於是匆匆忙忙跑過來。易明堂冷不防衝出,一把將跟蹤的人絆倒,欺身而上,反扭其雙手按倒在地,那人痛叫起來,卻是女孩的尖利聲。

易明堂狐疑地鬆了手,那人翻身起來,氈帽掉在地上,一條黑亮的長辮子垂落下來。抬起頭時,一張雪白的瓜子臉上鑲嵌一雙晶亮的大眼睛。現下這雙眼死死盯著他,目光中有憤怒和委屈,隨後那雙眼睛漸漸變紅,湧上淚水,易明堂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怎麼回事,那女孩已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說:“真個是你,是你,你還活著,我就知道,他們個個都說你死了,有人還講進城見到你的屍首被掛在城牆下,我偏不信,還好我沒信,原來你真個活著……”

易明堂驀地認出她是誰了。

那個晚上,月朗星稀,有個女孩為怕被家裡賣去做小,連夜偷割鄰里的稻穗,恰好他路過,恰好他心情好,於是他非但沒喊人,反倒聊過幾句後,下田幫她。

乍然相逢,日光熾烈,令他剎那間有些晃神。

女孩也變了,許久沒見,她已經長高了不少,只是還很瘦,因為瘦,顯得眼睛大得緊,五官倒是張開了,越發顯得眉目如畫,那是一種再怎樣衣衫襤褸、貧困潦倒也掩蓋不了的秀美標緻。

豆蔻年華,鮮嫩得如同豌豆苗於清晨綻開的粉色小花,生氣勃勃,合該肆意綻放,隨便怎麼綻放都行,只除了跑到他跟前來。

跑來他跟前幹嘛呢,萍水相逢,就該知道日後重遇要別開眼去不相識最好,跑到一個陌生人面前說你沒死,你還活著,然後呢,指望他回什麼?難道說多謝你,我確實沒死?

易明堂冷漠地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我才沒認錯!是你,易少爺,就是你,”女孩邊哭邊說,“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你是來看舉人家的小姐回門嗎?她嫁別人了,沒準連她都以為你死了,只有我沒有,我知道,你這樣的,老天怎麼會說收就收,沒點天理……”

她顛三倒四地說了一通,易明堂卻莫名地聽懂了,那是真誠的擔憂和如釋重負,他看著這個女孩哭,黑眼珠清澈到宛若山間泉水,帶著倒映天空的一抹藍,純粹又驚心動魄。

那一日幫她原不過是舉手之勞,過後也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就如他早已忘了自己也曾古道熱腸,也曾柔情百轉一般,而且那不過是一筐稻穗,值得了幾個錢,也能叫她記了這麼久。

只是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都過去了,那些少年俠氣,一諾千金重的時日早已似黃粱一夢。

易明堂側過臉,以可怖的疤痕對上那個女孩,再次冷漠地道:“看清楚點?你認錯人了。”

“我才沒有!你不要以為你臉上多道疤痕我就不敢認!”女孩憤憤地反駁,但她很快意識到這不是一道普通的疤痕,她的眼中湧上震驚與心疼,眼淚汪汪問,“很,很痛吧,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的臉怎麼會這樣,其他地方呢,你還有沒有事……”

太過了,有沒有事與你何干。

易明堂籲出一口氣,不耐道:“都說了不認識你聽不懂啊?自說自話些什麼,我跟你很熟,你哪位啊?有病吧?”

女孩的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但她努力地說明:“我,我是關秀娥,同你講過,去年,偷割別人家稻穗被你抓到那個,你記得嗎,你當時還幫我的,我後來有很努力做活賣錢,你記得你說,女人家是要養活自己的,喂,我沒講完你走什麼走,別走啊,你等等我……”

易明堂大踏步往前走,在他身後,女孩鍥而不捨地一路追著他小跑,帶著哭腔喊:“易大少,你等等,你等我一下,你等等,你再不停我喊你名字了,我喊得全村都聽到,我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還沒死,哎呀……”

他聽見女孩摔倒在地的痛呼聲,驀地一下收住腳步,停了停,轉頭走回女孩身邊。

女孩摔得狼狽,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還帶著淚痕,看著他卻目光明亮。易明堂居高臨下,淡淡地道:“好心提醒你,不要做這種蠢事。”

“為什麼?”

“喊死人名字,你不嫌晦氣?”

女孩一聽又想哭,氣道:“好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