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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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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仔明閉了閉眼,最終還是踏進家門。

這時從裡屋衝出來一個孩子,險些撞蛇仔明懷裡。他伸手跟拽雞鴨似的把那孩子硬拽過來,一看原來是後媽生的么弟。

後媽生養上不行,統共也不過一個兒子。倘若拿後媽跟蛇仔明親媽比,相貌出身脾性持家都是樣樣不如,對男人也沒什麼溫柔賢惠可言,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摔碗摔盆撒米撒面是常事。他爹要敢動手,後媽就敢撲上去對他又掐又咬,打完了還要披頭撒發坐到外頭去拍腿嚎,嚎到整條懷仁巷的人都知道。第二日起來也別想有什麼熱飯熱菜,她自己早早燒東西吃完了,不僅鍋和碗涮乾淨,連爐灶火都滅掉,爛賭鬼爹跟先頭妻生的子女只能對著冷鍋冷灶餓肚子。

說來也怪,就這麼個女人卻拿捏得他爹死死的,不僅打罵都得掂量著來,慢慢的連賭坊去得少,因為後媽就跟嗅覺最靈敏的軍犬一樣,他兜裡什麼時候有錢,有多少,完全瞞不過,往往揣著還沒捂熱呢就會被後媽搜刮了去。

蛇仔明再對比一下自己親媽為藏那幾樣金首飾如何煞費苦心就覺得憤慨,憤慨之餘又替他媽感到憋屈,有時候看爛賭鬼爹被後媽撓花臉掐得青一塊紫一塊時也想問他,你現在覺出我親媽好了麼?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後悔了嗎?

然而很快他便明白這都是孩子氣的念頭,對他爹而言壓根不存在什麼悔不悔,兩個女人都是他的婆娘,一個看起來很好然而叫他煩,另一個看起來很差卻喜歡煩他,前者令他疑心,後者卻令他放心,或者說掐來擰去潑辣刻薄的婆娘更叫他覺著那才叫過日子該有的樣。

也是,懷仁巷裡的女人們買顆白菜都要跟菜販子唇槍舌劍,為茶樓一盅兩件便宜兩個銅子能早上五點鐘便開始排隊,他後媽別的不說,天生擅長每分每厘精打細算,就連蛇仔明也不得不承認,或許正因為娶了她,親爹那點家當才不至於早早賭光。

後媽算計全家人的吃食,熬個粥都恨不得數米下鍋,歷來飯桌上放碟鹹菜,誰多夾一筷子都要被她指桑罵槐罵半日,唯獨不虧待自己親生的小兒子,背地裡不曉得暗自塞了多少好東西喂他。這小東西拎著挺瓷實,一摸還全是肉。

蛇仔明往日見到這小子就手癢,今日更想揍了,他陰著臉問:“跑什麼跑?你媽呢?”

小東西慣會見風使舵,知道這個大哥要揍他,忙眼珠子一轉道:“我媽屋裡呢,沒跑什麼,剛剛好像聽見有賣杏仁茶的搖鈴鐺聲,大哥你喝嗎,我給你買去……”

他腳底抹油要溜,蛇仔明一把揪住他後領,提溜著往屋裡拖,小東西尖叫起來:“媽,媽你快來,大哥要揍我,媽!”

蛇仔明嚇唬他:“亂嚷嚷什麼,小心我真揍你……”

門簾嘩啦一聲響,後媽甩了簾子出來,蛇仔明手一鬆,小東西立即掙脫他一溜煙跑到自己媽背後,探出頭來從他吐舌頭。後媽叉著腰譏笑:“喲呵,我說是哪位貴腳踏賤地來這逞威風呢,原來是搞女人搞到西關大戶妹仔頭上的大少爺呀,怎麼,今日有空回來,是想叫你阿爸出來當便宜老爺,還是想叫我當便宜奶奶?”

蛇仔明豎大拇指:“了不起,都讓你猜中,你這麼能不如再猜猜我接下來要說什麼好了。”

後媽沒想他這麼不要臉,登時譏笑不下去,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喝道:“我管你說什麼呢,我只是嫁給你老爸,又不是真給你當媽,你要說什麼關我屁事。”

“你說的啊,不關你事,那等下無論我跟我爸說什麼,你都別插嘴。”

“反骨仔,你存心回來搞三搞四是吧,老孃一次過把話講清楚,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想刮錢趁早死心!”

蛇仔明笑了,正要說話,只見他親爹從屋裡頭出來,披著一件單褂,露出累累分明的肋骨,打著呵欠罵:“吵什麼吵,大清早的,老子昨晚幾點鐘睡你不知道?”

後媽尖聲回他:“是我要吵嗎,現在是你的寶貝大兒子回來不叫人安生,你還睡,再睡你老婆孩子都要讓大少爺掃地出門了!”

“又怎麼啦,”他爹不耐地皺眉,吸著拖鞋過去院子裡舀水漱口,不以為意地道:“阿明,你的事我也聽說了些,不是老爸跟你過不去,這家你也看到了,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你如果真有事,找你那些兄弟們不是更好,別找我,沒用。”

蛇仔明看著他弓著腰咕嚕咕嚕喝水,像極了一隻被剝了殼的瘦削蝦米,再想起就在這個院子裡,從小到大不知道捱了他多少打,或者目睹了多少次他打人,現在這瘦胳膊瘦腿的,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