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2. 相片

戴從文開車將他送回租住的弄堂口就走了。

姜宗元拖著沉重的身體,走進逼仄的弄堂,爬上三樓,走到過道盡頭,掏出鑰匙開啟才賃不久的屋子。進去後把門隨手一關,走到床前往床上一趴,將自己整個埋了進去。

姜宗元的這一覺睡的並不踏實,時而夢見自己還在老家,富麗堂皇的屋子裡,穿著睡衣的女人披頭散髮,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時而夢見一身黑衣的女人跪在靈前,垂首燒紙。

突然,披頭散髮的女人聽見腳步扭頭,燒紙的黑衣女人聞聲抬首,虛無的黑暗中漂浮起了兩張臉。

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打扮,不同氣質,不同表情的兩張臉快速翻轉,覆蓋,擠壓,變形,最後五官交疊,重合成了一張臉。

當那張罩著黑色面紗的臉,出現在穿著象牙白香雲紗睡衣的女人頭上,緩緩掀眸望向自己時,姜宗元一驚,猛的從夢裡清醒過來。

他估計睡了有一會兒了,夕陽西沉,烏金色的落日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子,正好投射到彈坐而起的姜宗元臉上。

他被突然的陽光刺激的眼睛一眯,抬手遮住,昏昏沉沉的腦子卻比身體要遲一步,仍舊陷在那個黑沉驚恐的噩夢中,尚未完全迴歸現實。

他維持著一手撐床,一手捂眼的姿勢,在銅柱小床上靜靜坐了好一會兒。

忽然,他想到什麼,從床上一躍而起,踢飛了床邊的拖鞋也顧不得,開啟門一口氣跑下樓,直到弄口的一個菸紙店才停下來。

“阿公,借用一下電話。”

戴著老花鏡看報的老頭撥下眼鏡看他一眼,點頭,姜宗元抓起聽筒撥了熟記於心的號碼,須臾,那端接起,傳來一道熟悉的“喂,誰啊?”

“喂,是我宗元,阿嫂,麻煩你能幫我叫下我阿婆麼,我找她有點事。”

姜宗元的老家沒有電話,他是打給鄉里的裁縫店,拜託對方去喊人。

裁縫店裡的阿嫂答應了,放下電話去喊人,姜宗元知道自己家和裁縫店有一段距離,阿婆腳步慢,更要走上好一段時間,可是一想到自己待會兒要說的話,姜宗元心裡還是亂成一團,手指下意識地絞著電話線。

好一會兒,那邊終於傳來動靜,他的阿婆來了。

姜宗元先跟阿婆寒暄兩句,詢問了一下她最近的身體情況,然後忽然轉了話題。

“阿婆,你還記得我房間櫥櫃裡的相簿嗎?”

“對,就是東邊紅木櫃子上的第二層上擱的那個。”

“是的,我要,緊急需要,你想辦法給我寄過來吧。”

姜宗元的老家地處大山深處,郵寄並不方便,正好鄉里有人要去滬江辦事,阿婆便將相簿託給了老鄉捎來。

在姜宗元打電話給阿婆讓她把相簿寄來的第五天,姜宗元輾轉從老鄉的手裡拿到了用花布包裹嚴實的相簿。

來不及趕回家了,姜宗元抱著相簿就近走進了一家小館子,在靠窗的桌邊坐下,心裡突突直跳。

屏住呼吸,他緩緩掀開花布,開啟相簿,又一頁一頁快速翻過去。忽然,他眼睛一縮,目光死死釘住插在相簿夾層中的一張相片。

相片中,一個穿著紅白格子法式襯衫的姑娘正對著鏡頭淺笑。

縱使更加年輕,更加活潑,但那五官眉眼,分明跟前幾日葬禮上的那位烏太太,毫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