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奚午蔓就透過客廳異常的熱鬧得出準確判斷,奚午承不在家。
奚午承從不在他的房子裡舉辦任何派對。他討厭這樣的吵鬧。
而此刻,暖氣十足的客廳儼然迪廳。
濃烈的酒味混著發膩的甜品味,女人的香水混著男人的體味,還有麻將、捲菸、打溼的衛生紙與應季水果。
藍芽音箱的音量開到最大,電子舞曲掩蓋男人與女人的歡笑與尖叫,同時催發他們的情慾。
他們的衣服已脫去很多,有幾對男女忘我地親嘴,在沙發上,在窗簾後,在樓梯下,在電視櫃旁。
奚午蔓看見,電視櫃旁花架上仙客來的葉子被扯下幾片,突然有些反胃。
她找到罪惡的根源——那藍芽音箱,關掉音樂,視線迅速捕捉到坐在沙發上玩撲克牌的肖茜。
她很容易就看見肖茜,只有肖茜那樣直勾勾地盯著她。客人們都像被主人發現的小偷,面面相覷不敢言語。
肖茜站起身,打破這要逼死人的安靜,說:“你們先玩,我去上個廁所。”上前拉住奚午蔓的衣袖,拽著她往附近的衛生間去。
她們身後,樂聲繼續嘈雜,人群繼續玩樂。
奚午蔓不想讓肖茜難堪,她以為肖茜會給她一個解釋,於是任肖茜拉著她往前,往前,轉彎,進到最近的一間盥洗室。
門關上的瞬間,客廳裡所有聲音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肖茜雙手環在胸前,背靠磨砂玻璃門,一副房子主人的高傲姿態,說:“奚總出差去了,你不知道?奚總要出差一個月,這一個月裡,你最好不要惹我。像剛才那樣關掉音箱的行為,不要再出現第二次。”
奚午蔓冷然一笑,不客氣地開口:“我哥說得對,兩瓶酒確實太少了。”
肖茜的表情僵硬了半秒,隨即露出得意的冷笑,說:“你以為奚總為什麼那樣對我?他只不過是在氣頭上,他實在太愛我了,才不惜浪費三十萬的羅曼尼.康帝和桑德拉。不過說到底,跟被我拋棄比起來,區區六十萬又算得上什麼?”
聽見六十萬,奚午蔓心裡突然一梗。她已經儘量挑便宜的酒,想不到還這麼貴。
“你還不懂嗎?”肖茜臉上的得意更明顯幾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我也可以擁有,而且我擁有的會比你更多”
奚午蔓覺得身體有些飄忽,她分明沒有喝酒。很快她找到罪魁禍首——洗手檯旁壁掛洗手液機散發的松木香。
洗手液和別的日常用品一樣,都由合作商定期供應,永遠是現有的最新的、最好的。
其實無論是玫瑰、茉莉、蘆薈、檸檬、薰衣草、馬鞭草、櫻花、小蒼蘭還是松木香,奚午蔓都覺得沒有區別,反正都能清潔手部,但她總能聽見類如“這種最好”或“這種不好”的評論。
她琢磨著洗手液的各種香型,忘了肖茜還在跟前。
肖茜並非不能容忍別人無視自己,而是容易把別人的沉默當作懦弱,於是得寸進尺。
“只要我稍稍示弱,他就會心軟,我犯天大的錯,他都會原諒。”肖茜的話語間滿是嘲諷,“你呢?這麼些年被他折磨得不輕吧?喝酒不能超過三杯,晚上九點之前必須回家,一言不合就是拳打腳踢,你居然還能堅持扮演他的妹妹,你到底圖什麼?”
奚午蔓沒判斷她的話是否在理,只想到地鐵上那個短髮女大學生及其說的粉色。
“我要是你,我就走,去找一個起碼懂得疼你愛你的金主。”肖茜還在說。
奚午蔓想到地鐵上的笑與竊竊私語。
她感到厭倦,抬眸直視肖茜的眼睛,想把肖茜那顆腦袋按進馬桶裡。如果可以,衝去下水道,讓老鼠啃食,讓麴黴分解。
“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肖茜嘴角的笑容很是刻意,似乎想用她自以為的高傲征服整個宇宙,“你覺得,要是我現在把你趕出去,奚總回來,會把我怎樣?”
而她根本沒打算讓奚午蔓回答,緊接著又說:“我不妨告訴你,他不會把我怎樣,甚至哪怕你死了,只要我說不要,他就不會去為你收屍。”
奚午蔓越發不解她到底要說什麼,越冷靜地看她。
“你是個孤兒。”肖茜說,“雖然也許你已經忘了你真正的姓名。”
奚午蔓明白了。肖茜要貶低她,然後踩在她的軀體上,探腦攀向高處。
“看見我的犄角了嗎?”奚午蔓平靜開口。
沒料到奚午蔓會突然說話,肖茜一懵,反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