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大的震驚和衝擊。衝擊之下,又感覺到了難以置信的荒謬。荀玄微說,他寫信給他母親,他有意年底去阮氏壁正式求娶她,還說她兄長和阮氏壁早已知曉他要求娶……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和他處處相差太大,就連年紀都差了十歲之多。他們實不相配。荒謬的感覺越來越濃重。長輩原來不是要謀奪小輩,而是真的打算迎娶自己看顧長大的小輩。簡直荒唐。對面的郎君逐步走近,停在幾步外,並未催逼,耐心地等候著她反應。阮朝汐從混亂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意識到了另一件事。若是有意明媒求娶,那之前種種越了界的輕薄舉動,原來……並非是存心看輕了她,並非蓄意玩弄。並非打算家裡迎娶一個,外面蓄養一個。她仰望了多年的郎君,原來並不是豫州眾多風流浪蕩的郎君裡的一個。他雖然舉止過了界,卻對自己並無惡意。這幾日籠罩在心底的陰霾倏然散去了大半。阮朝汐往前兩步,也走進了白沙庭院,站在金色餘暉裡,眸光明澈。“荀三兄,承蒙你錯愛。我今日才知,原來你不是要我做姬妾,原來竟起了明媒正娶的心思。是我錯怪
你了。……我之前誤會了你。”荀玄微的神色舒緩下完,他已經看清了阮朝汐此刻的神色。她的神色恢復了平和,
並無絲毫小娘子被心儀郎君當面求娶的慌亂羞赧,
眼神並無絲毫躲閃,
簡直鎮定得過了頭。他看著眼裡,
心裡往下沉,說到半截的話便停住了。“承蒙三兄錯愛。”阮朝汐果然極鎮定地繼續往下說。她在暮光下直視過來,那是荀玄微熟悉的心意果決的眼神,他看到這個眼神,心裡又是往下一沉。“但阿般已經心有所屬。十二郎確實年少急躁,心裡藏不住事,他這樣的性子,往後仕途或許不會太順遂,處處比不上荀三兄。”阮朝汐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不瞞三兄,我已經想明白了。我想尋的相伴一生的良人,就是十二郎這樣清淺直率的郎君。以後縱然路不順,我亦無悔。”餘暉散去,暮光籠罩天地,她緩緩地往後退,退出三步,五步,纖長身影完全退入長廊陰影裡。心裡最大的陰影拔除,對過往的感謝已經說出了口,她終於可以平靜地離別,鄭重盈盈拜倒。“願三兄早日尋到門當戶對的當家娘子,婚後琴瑟和鳴,百年好合。阿般不堪配三兄。今日辭別,後會有期。荀三兄珍重。”身後悄無聲息。庭院裡的郎君沉思著,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對著地,望著滿庭院乾淨初雪色的白沙出神。即將踏入書房的時候,阮朝汐回身望去。天邊漫天晚霞,暮色濃重,最後一抹金光映照在庭院白沙裡,緩慢地挪動形影。青鶴般的身形站在庭院裡的楓樹下,大袖在風中展開,露出展翅玄鳥的金線,在暮色裡熠熠閃著金光。那是阮朝汐當晚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下一刻,她耳邊聽到熟悉的清冽聲線,帶著她不熟悉的冷意,喚道,“燕斬辰。留下她。”一個人影閃過面前。她只覺得肩頸處驀然一痛,視野陷入了黑暗,人失去了知覺。———耳邊傳來車馬行進的滾輪聲響。馬車在崎嶇山道行駛,不是雲間塢的牛車,而是一輛極寬敞的大車,有牛車兩倍寬大。阮朝汐從沉睡中醒來,手足痠軟,肩頸處劇痛,身上披著保暖軟衾。她現在身處在不知何處的山裡,車輛似乎正在一路上行進山,比雲間塢的溫度明顯冷得許多。意識回籠,阮朝汐閃電般直坐起身。身側有人。荀玄微坐在她身側,肩頭披著暗青色氅衣。她昏睡時原來伏在他膝上,厚實溫暖的氅衣覆蓋住兩個人。她才動了下身子,腿上覆蓋的軟衾滑落,驚動了身邊人。荀玄微把掉落的軟衾撿起,重新裹在她身上。“山裡冷,你穿得單薄,當心凍著了。”阮朝汐裹著衾被,忍著脖頸疼痛,迅速掀開窗布簾往外看。車馬不知在哪處的山道里。周圍都是橫亙突兀的粗枝,前方是新開闢出來的小徑,勉強容一輛車通行。許多輕騎在前後護衛。行車的速度不慢,山道又崎嶇,車輪劇烈顛簸,遠遠比不上往日乘坐牛車緩行的安穩。她警惕地蜷在角落裡,記憶緩慢回籠。在雲間塢裡,整理好了箱籠,去小院辭行……燕斬辰打暈了她。她被強行擄走了?!“莫驚慌。”身側的郎君帶著安撫意味,把她肩頭滑落的暖衾又往上攏了攏。“莫要急著跳車。車速太快,附近許多的峭壁懸崖,跳下去性命不保。”他一近身,阮朝汐的眼裡露出尖銳提防,攏緊暖衾,默不作聲。荀玄微細緻地替她攏好軟衾,收回手,平心靜氣繼續說話。“你年少氣盛,許多事並未想明白。我無意對你做什麼,只想帶你去赴一場宴席,讓你看看出了塢壁的真實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