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凌厲,帶著笑意望過來時,多半顯出溫柔。此刻的眸光裡便帶了笑。略垂下了眼瞼,那份慵懶笑意裡卻又帶出點欲言又止的鉤子,只盯著她的動作。阮朝汐心裡一跳,隱約猜到他的意圖,把隱囊推去身後的動作停下了。面前的郎君眼裡的笑意加深,果然傾身湊近過來,她的後背靠著隱囊,無處可避,氣息交融,落下一個溫柔繾綣的吻。烏亮長髮蜿蜒垂落,緋色窄袖和湖色廣袖依偎重疊。溫暖的手掌撫摸順滑長髮,帶有薄繭的指腹勾勒弧度柔美的輪廓,緩慢動作裡燃起了漫天山火。才捲起不久的車簾子又拉下了。私密昏暗的車廂裡,阮朝汐喘息著把人推開。“說好的講給我聽呢?不許糊弄我。路途無趣,我想聽你多講點老莊學說裡的‘道’。”“怎的像討債的。”荀玄微噙著笑坐起身,“你連道德經都未通讀全篇,還是先從道德經讀起。”馬車顛簸不平,暖玉溫香抱在懷裡,道德經的長卷在面前拉開。“莫要多看,顛簸中傷眼。我一句句解釋給你,你聽好了。”——車行中途確實顛簸得看不了書。一本道德經,經義幽微奧妙。荀玄微熟諳老莊學說,講解時並不只限於一本書,而是抓著關鍵處旁徵博引,彷彿在一片榕樹林中抓住一處粗壯枝幹,順藤便能夠延伸到另一處枝幹,條理清晰,脈絡分明。阮朝汐聽得入了神,還要他繼續往下講,荀玄微喝了口茶,潤了潤嗓,不肯再說了。“真當我是教書先生了?”他捲起布簾,“看看外面,日頭都往西了。即便是教書先生,也沒有從早上說到晚上的道理。今日到這裡,明日繼續。”嘴裡說著拒絕的話,指尖卻繾綣著圈著她的髮尾不放。“行進中途無趣,可要我撫琴給你聽?”阮朝汐搖頭,“顛簸得煩悶欲吐。不想聽琴,想學趕車。這段官道確實坑窪不平,如果實在不放心的話,可以叫李奕臣駕車,我坐在他邊上先看起來。”荀玄微極好聲氣地哄了幾句,但無論她怎麼請求,就是不鬆口。“看那邊。”荀玄微有意引開注意,引她去看某處野林,“那片林子高處有幾群兀鷲徘徊不去。兀鷲食腐,林子裡有不少屍體。或許發生了流寇截殺車隊的惡事。”阮朝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視線專注地盯著遠處野林高空盤旋的兀鷲。距離過遠了,不注意細看的話,會當做是鷹。“多少規模的車隊才安全?”她盯著兀鷲問,“非要我們這麼大規模的車隊出行才算安全麼?”“要問安全與否,你需先知道路上的威脅是什麼。”荀玄微也望著遠處盤旋不去的兀鷲。“中原連年征戰,出行最大的威脅,當然是遇到戰事。我們這種規模的車隊出行,若不幸遭遇了朝廷大軍攻打各處豪強勢力,動輒十萬八萬兵力,幾千部曲不足以保障安全。這就是為什麼中原士族前幾年經常傳出名士殞身的悲訊。”“但各處豪強已經被擊潰了。楊
先生課上說的。中原各州已經一統,不會再有戰事了。”“不錯,中原再無大規模戰事,我們這種規模的車隊出行,足以保證安全。因此我才帶你出前幾年盤踞青州的豪強左莘之,號稱握有十萬軍。被朝廷擊潰後,匆忙南渡,南邊朝廷封了他官職。但潰兵不見得都跟隨南渡。去了何處?”他抬手一指野林,“散落青州各處,化為流寇。”阮朝汐隨他的動作看向遠處野林,視線裡帶了深思。“那豈不是……各處都有流寇,處處都不安全。普通百姓如今出行,比五年前如何?”“比五年前要好些。依舊不怎麼安穩。”荀玄微示意她去看前方空空蕩蕩的官道,“官道上除了我們車隊,為何沒有其他車隊行人?官道顯眼,太容易被盯上了。除了大族車隊出行,無人敢用官道。”對著空無行人的官道,不知是否存在窺探視線的遠處密林,阮朝汐沉默下去。一隻手伸過來,把才捲起的簾子又放下了。卷著她髮尾的指腹往上,輕輕抬起下頜。“在想什麼?一直盯著林子看。”綿密的親吻落在額頭,鼻尖,纏綿往下。阮朝汐偏了下頭,避開唇瓣被堵住無法言語,輕聲說,“在想……士庶不婚。”“嗯?出遊中途,盯著山野荒林,怎麼突然想起這四個字,士庶不婚,是天下士族的一道鐵律。萬一……”她略過中間心知肚明的幾個字。“……遮掩不住,事情敗露,士族鐵律無情。不止會被鄉郡裡的宗正官員彈劾罷黜,從此再不得入仕;就連士族身份都不見得保全。你謀劃中的大事怎麼辦。”親吻落到了鼻尖,耳廓,阮朝汐略躲了下,追逐的熾熱的吻便落在唇邊。車裡的話語聲消失了。良久過後,才有言語聲響起,她極輕地往下說,“何必呢。”“荀三兄,你總是問我心裡想什麼。有時候我也想問問,你又如何想的。迎娶我,把我放在你身邊,有百害而無一利。你不該這麼做。”阮朝汐閉著眼。自從她被強留下來,這麼多天過去,早晚不得安睡,驚濤駭浪一個接一個,她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