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麼?”阮朝汐抱膝坐在池塘邊。她已經睏倦了,無聲地打了個呵欠,髮間的兔兒玉簪月色下晃了晃。“我不懂談玄。也不精通佛經輪迴的道理。”“不必精通,只談想法。說說看。”“就算輪迴再世,境遇不同,畢竟還是同一個人。按理來說,遇到同樣的事,同樣的人,還是會有同樣的反應才對……”阮朝汐撐著睏倦的眼皮,“前世既成仇寇,要麼是脾性水火不能相容,要麼遇到了不能相容的惡事。今世竟然能和睦相處,要麼其中有人脾性大改,要麼,就是沒再遇到不能相容的惡事。”荀玄微捏著一小撮魚食,投入池塘中,魚兒爭相進食,他背身站在月下。“阿般極聰慧。輪迴前的兩個人,性情本就水火不相容,又遇到了不能相容的惡事,前世遂成仇寇。今世輪迴,其中一個脾性大改,又避開了不能相容的惡事,兩人因此可以和睦相處。”他思索著,繼續說道,“但兩人脾性原本水火不容。其中一個脾性大改,是因為生了慧根,重入輪迴之後,做事手段大不同——”阮朝汐沒忍住,抬手打了個呵欠,夜幕下露出困淚汪汪的眼睛。白蟬侍立在旁邊,委婉勸說了句,“郎君夜裡起了清談的興致,何苦找十二孃?奴叫人去外頭把阮大郎君找來。”荀玄微側身回望。“阿般睏倦了?”阮朝汐坐在池邊,揉著眼睛。“為什麼要思慮這些事呢。管他前世如何相處,重入輪迴之後,一切都不算數了。兩人做好友不好麼。”荀玄微莞爾,掂起一撮魚食,繼續慢悠悠往池子裡灑落。“若兩個都懵懂重入輪迴也就罷了。但其中一個偏生了慧根。前世既是仇敵,今世偏成好友。生了慧根的那個,就會忍不住會想,今世成為了好友的這個,是不是前世的同一個,還是說,前世那個已經湮滅無存。輪迴的這個是新生神魂。——令我長夜思慮,以至於不能入睡的,便是這處關鍵了。你如何想?”“讓我想想……”阮朝汐坐在池邊,人已經不大清醒,索性站起身,原地來回走動幾次,又從荀玄微手裡接過魚食,邊餵魚邊思考。魚兒搖頭擺尾地爭奪食物。“確實極難定奪。就像這麼多的魚兒,看起來都長得一模一樣,但有的上去爭食,有的原地等待,有的驚恐躲避。重入輪迴的人,想要區分前世今生是不是同一個,只能看本性了。比方說……”阮朝汐盯著池子裡的魚兒,思考良久。“……如果遇到突發的意外事,危急之下,最能考驗本性。如果同樣的反應,採用同樣的處置手段,
那就是同一個人。如果遇上突發意外事,反應大不相同,處置手段截然兩樣,那就是新生神魂。”荀玄徵站在池邊,側耳凝神細聽,露出沉思的神色。手指鬆開,大半袋的魚餌紛紛揚揚灑入池中。“撒太多了。”阮朝汐驚道,“魚兒會撐死的。”荀玄微已經擲下魚食布袋,轉身往院門外走去。“阿般說得極好。”天青色大袖衣袂在夜風中飄搖,“發人深省,極盡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