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聲走遠了,才轉過頭,盯著遠去的兩道背影。七娘的前路是她家阿父阿母定下的。而她自己的前路,就像剛才被當面議定的稱呼那樣,不論自己心裡如何想,喜歡還是不喜歡,是不是願意開口喊一聲“荀三兄”……由不得她自己,多半要由前方這兩個人定下了。入夜了。這是她在荀氏壁的第二個夜晚。白蟬已經睡下了,阮朝汐在夜色裡起身,輕手輕腳地開啟窗邊箱籠。她這次出塢的名義是給阿孃祭祀。從雲間塢帶來的小竹箱籠,除了祭祀用物,最下面一層壓著幾件要緊的東西。她隔著衣物摸索,尋出半幅陳舊褪色的赭色衣袖,一根舊木簪,捏在手裡。年代久遠,木簪的木紋都開裂了。她握在手裡摩挲了一會兒。她這次同意來歷陽城外,一方面是因為荀七娘的懇求;另一方面,她自己私心裡也想著,阮荻就在歷陽城裡任太守,她或許能見一見長兄。她已經及笄成人。如果說當初入雲間塢時,還是個不能自立的女童,如今她已經可以自立了。阿孃臨終前已經病重到不能說話,但拼盡力道,枯瘦的手指遙遙指向西北。()?()
那是她們的故鄉:司州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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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早兩年就在思考著該不該去一趟司州。但沈夫人教養嚴厲,她連西苑都輕易不能出,更不必說出塢壁,去司州。若寫信給遠在京城的荀玄微,回信必然又是一句‘不可’。()?()
她現在及笄成年了。阿孃當年的遺願,她想撿拾起來。去司州畢竟是件不小的事。又隔了許多年。阮荻這些年遣人四處尋找,想尋到她父親安葬在司州的墳冢,移葬祖墳,就可以徹底抹去她阮氏女身份上的最後一點存疑。但始終找不到。有時午夜夢迴,她半夜裡想,會不會是阮氏的人尋錯了路。亦或是運氣不大好,找對了地方,卻錯過了線索。她自己依稀記得幾處幼年時短暫居住過的村落地貌,如果她自己去司州尋找,結果會不會有不同。她告誡荀七娘車馬不會入城,只在城外轉一圈就走,但心裡會忍不住想,如果城外轉一圈恰好望見阮荻巡城,亦或是半路撞上阮氏車隊……那就是老天站在她這邊,她應該和長兄商談去司州的事。不想半路沒有撞到阮氏車隊,卻撞到了回返豫州的荀玄微。阮荻的性子疏曠豁達,有可能被她說通;荀玄微的性子外溫內冷,絕不會應下讓她獨自離開豫州。阮朝汐坐在夜色窗邊,握著母親的遺物,只覺得前路茫茫,躊躇難定。——————夜深了。前院的東閣燈火通明,映亮四壁。阮荻這幾年出仕勞心勞力,白日精心修飾儀容,還能以一副翩翩佳郎君的形象現身人前,夜晚在好友面前,露出了鬍子拉碴的不羈真面目,倚著閣樓欄杆,在夜風裡自斟自飲。“早上看你雞鳴便起,前堂訪客絡繹不絕,晚上宴飲不休,到了三更夜還不睡下,從簡,你整天不用睡覺的?”阮荻邊喝酒邊問。荀玄微撥了撥燈芯,眼前光華大亮。他坐在高案前,左手握著一根質地極為澄澈的玉簪,右手邊放了空白絹書,比劃著簪頭大小,以極細的兔毫筆工筆在白絹上勾畫圖案。“人生苦短,更要爭醒時長。高枕酣臥,於世間何所益?”阮荻嘖了聲,“於世間無所益,於你自己身體有益啊。從簡吾友,聽我一句勸,早些去歇下。”“你先歇下,不必管我。”阮荻起了好奇心,湊過去瞧他大半夜的不睡,忙著畫些什麼。“……兔兒?”他笑得幾乎噴了酒,“先前聽聞你制紫毫筆的名頭響亮,去京城帶走了幾籠豫州山裡的兔兒。怎麼,京城五年改了脾性,雕起玉兔兒了?”荀玄微不疾不徐地比劃簪頭大小,在白絹上繼續描摹,“閒暇時還是制筆,不怎麼精擅雕刻。許久沒有動玉石了。”兔兒玉簪讓阮荻立刻想起一個人,“難道是雕給十二孃的?”荀玄微撥亮燈火,刻刀謹慎地轉過角度,刻下第一刀。“京城事忙,說好的回來及笄觀禮,結果那個月未能出京。只得在京城尋了玉簪,在紙上描了花樣,叮囑玉匠去做,那簪子又摔了。我當面應了她,給她親自雕一隻。()?()”
阮荻沒興趣看人精雕細琢地雕兔兒,又回去憑欄喝酒,聽耳邊細碎的刻刀磨玉聲。“男兒還是需娶妻。似十二孃及笄這等要緊的事,我又不得空去親自籌辦,只管和拙荊說一句,她替我操辦得妥當。()?()”
“從簡吾友,你若內宅有賢妻,何必親自操辦這些庶務。這五年在京城,世家大族諸女,竟未瞧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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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說過了,不慎摔了她的簪子,惹她心情不悅。”阮荻狐疑地瞧著他手中緩慢成型的兔兒簪頭。“我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