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肯放手。他把燭臺放在近處,撩開衣襬,也蹲在她面前,把之前抽走的阮大郎君相贈的兔兒拜月玉簪子交還,依舊簪在濃密烏髮間。阮朝汐劇烈地扭了下頭,手臂空隙間露出發紅的眼尾。荀玄微又去拿她緊攥的玉簪,指尖覆著她握緊的拳頭,她起先不肯放,他力道極輕地往外掰,極好聲氣地哄她,“讓我瞧瞧摔裂了何處,摔得厲害不厲害。”阮朝汐的手微微一鬆,這回拿出來了。荀玄微在燈下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展示給她看,“摔裂的尾巴不注意看並不明顯,只有轉過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出細裂紋。”他將瑩光剔透的十二兔兒玉簪重新簪在阮朝汐的髮間,輕聲哄她。“你先戴著,過兩日我尋個更好的簪子來,我親自替你雕一支兔兒。好了,阿般,是我不對,莫哭了。”護衛部曲都被全數清場,只留燕斬辰和徐幼棠兩個不遠不近地守著車駕,阮朝汐撩起車簾,彎腰進了大車。一進去就感覺眼前格外的亮。几案上點起兩盞銅燈,一左一右放置在靠近她坐處,她在明亮燈火裡跪坐。荀玄微坐在靠裡暗處。兩人之間隔著一條黑漆矮案,對峙般的靜默氣氛讓人不安,她開口催促,“郎君找我來說何事。”“換了個稱呼,越發的疏遠了。”荀玄微進了車,聲線恢復了舒緩,剛才片刻的冷冽尖銳彷彿是個錯覺。他噙著清淡笑意,神態自若地換了稱呼。“這幾年到底怎麼了,朝汐。沈夫人說你小時候懂事聽話,越長大反而越不服管教。前幾月不聲不響地去了阮氏壁,臨行登車了沈夫人才知曉。回你在雲間塢過得不好?”“沒人給我委屈。我在雲間塢過得好。”阮朝汐冷靜分辯,“我只是及笄成年了,有些事可以自己拿主意。”“及笄成年了,雛鳥翅膀長成,想要展翅高飛了。”帶著幾分感慨,荀玄微再度喚了她的名。“朝汐。我特意尋了傅母前來教養你。她在我母親身邊跟隨二十餘年,便是去宮裡教養公主也足夠了。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這麼多年精心教養,也壓不住你骨子的野性?”這是阮朝汐頭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野性”這樣形容她的字眼。她愕然抬眸,又很快低了下去。“沈夫人的教養,樁樁件件我都記著。”阮朝汐端正地跪坐在他面前,纖細的脖頸揚起,仰頭望著對面的郎君。無論是端正的儀態,輕緩平和的聲調,絲毫不亂的衣襬,自然疊放的雙手,無處不體現著這幾年來的精細教養。但荀玄微的視線望過來時,並未如她所想,審閱她的教養儀態,而是落在了她的髮髻上。嬌俏的少女流蘇髻上,插著一隻兔兒髮簪,一隻牡丹金簪。他身往前傾,越過矮案,抬手從她髮間拔下了兔兒簪,藉著明亮流瀉的燈光,垂眸打量髮簪上雕刻的兔兒拜月圖案。阮朝汐吃了一驚,本能地抬手去摸自己髮髻,烏髮間的玉簪真的被抽走了,連一聲告知都沒有,她驚愕地微微睜大了眼,“你倒是信任阮郎。”荀玄微掂著阮荻的及笄禮物,在燈下打量著。“他也確實對你不錯。但阮氏族人眾多,你已經及笄,至今未入阮氏壁。當然有你自己不願去的原因,但阮郎並未堅持接你去,因為阮氏各房意見分歧,人心不齊。並不是所有人都贊成接一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娘子入阮氏壁,你要多留意了。”阮朝汐確認簪子不在了,慢慢放下手,重新交疊在身前。但阮荻贈送的兔兒髮簪是她極在意的禮物,她忍不住飛快地瞥過對面一眼。暖玉色的指尖正在慢悠悠地把玩著髮簪,並沒有交還的意思。“多謝郎君告知,我會留意。今晚之後,我立刻回雲間塢,再不出塢門一步。但之後,郎君對我……不知有什麼安排?”“我對你能有什麼安排。”荀玄微繼續雲淡風輕地打量著兔兒發
簪,“你是阮氏的人,我不過是個阮家的外姓好友罷了。你該去問阮郎,他對你有何安排。”阮朝汐並不怎麼信他說的話。“這麼多年,我都住在雲間塢裡,受荀氏庇佑。我的前路……長兄會。”荀玄微笑了笑,出乎意料地承認下來。“猜想得不錯。你從小借住在雲間塢,受我傅母的教養長大。雖然冠著阮姓,阮家不敢獨自做主。五月你及笄,六月你阮家長兄的書信就到了京城,和我商議的,正是你將到此處,停頓須臾,把拜月兔兒髮簪擱在案上,卻換了個話題。“早上給你送去的簪子,你沒有扔了,砸了,反倒順從收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今想來……收了我的簪子,是在替你自己的前程打算了。這幾年長進了不少。”阮朝汐不太明白荀玄微這番言語。意有所指,似褒似貶,乍聽像是誇獎,仔細咂摸又不對。話裡話外的意思,彷彿她理應扔了、砸了玉簪,才符合他的期待,不砸簪子倒是做錯了什麼。她思索著,實在難以理解,不免顯出幾分困惑神色。“好好的贈禮,為什麼要扔了,砸了?”她今年及笄不久,雖說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眉宇間稚氣尚存,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