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錢。”
周向北放下鋤頭,瘸著腿走到地頭上坐了下來,又磨起了身上的鐵棒。
這十幾年的時間,他變得再也沒有了當初在城裡毛巾廠當技術員的樣子,已經成了一個地道的莊稼人。
駝著背,鬍子拉碴的,蒼老了很多,眼神黯淡無光的,整個人就像失去了奔頭一樣。
這種蒼老不僅僅是外表,還有內在,沒有支撐他的東西,他的生活沒有了希望,每天除了下地就是磨鐵棒,話少的很。
和村子裡那些人沒啥兩樣。
誰還能看出他上過學,在城裡那樣風光過。
王小杏以為是大舅不願意借給她,
“大舅,那錢我又不是不還給你了,等我在城裡找到工作後,就給你寄回來。”
周向北看了一眼這個以為城裡的工作是這樣好找的外甥女,沒有說話。
王小杏甩著自己的兩個大辮子,不甘心的繼續纏著他,
“大舅,你就借給我吧,等我以後在城裡掙大錢了,就把你接過去享福。”
“家裡的錢,都在她手裡,你要是能要出來,就去要吧。”
周向北話裡的那個她指的是趙玉蘭。
王小杏聞言頓時撇了撇嘴,她可不敢去找那個趙玉蘭要錢。
她見在大舅這要不到,只好跺跺腳,又朝隔壁村子的大姨家趕走。
“娘,我這衣裳咋穿啊?都爛了這麼多洞了……”
周衛麗躲在床上,用破棉被蓋著沒有穿衣裳的下半身,手上拿著屁股後面又破了一個洞的褲子,朝門口用石磨磨麥麩子的趙玉蘭嚷嚷道。
“你找塊布頭子,不會自己補補?”
門口的趙玉蘭頭都沒有扭,她擤了一把鼻涕,習慣性的抹在了鞋底上,然後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從背後看,只見她蓬亂著頭髮,頭髮一股腦窩在了腦後,穿著粗布衣裳,因為常年勞作,捲起來的褲子露出了粗壯黝黑的小腿。
等小閨女又叫了她,她這才轉過臉來。
要是王翠芬在場,一定認不出這個人就是趙玉蘭。
因為在鄉下,風吹日曬的,又沒有錢買雪花膏,那面板一天比一天的粗糙,再也見不到十年前在大雜院初次見面的講究和俊俏了。
她臉上已經有褶子了,明明才三十多歲,可看著像四五十的。
一雙嫩手早就佈滿了繭子,繭子已經積攢的有幾層子了。
和村裡男人的手沒啥兩樣。
當初的小資腔調,蕩然無存。
“娘,豆腐買回來了。”
周衛紅端著一個碗,碗裡放著手掌大小的豆腐,今天是衛東的生日,家裡好不容易才改善一次伙食。
這個時候的周衛紅,是內斂的,在她臉上再也見不到小時候的猙獰,怨毒。
“姐,快給我吃一口。”
周衛麗穿上自己的爛褲子,從床上爬起來。
這豆腐對於他們來說,那可是好東西。
趙玉蘭把豆腐接過來,直接鎖在了櫃子裡,村子裡有那逃難幾年沒有回來過的人家,看樣子也不像要回來的樣子。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他們一家子搬到了對方的家裡。
好歹不用一家子擠在漏雨,隨時要坍塌的草屋裡。
“連口豆腐都不給吃,活著還有啥勁,村子裡像我這麼大的女孩,哪一個都比我穿的好,我天天穿這身打補丁的衣裳。
今年隊裡發的布票,說啥也該輪到我了吧?”
周衛麗不滿的跟在她娘屁股後面說道。
“家裡那張兩張布票,要留著給你大姐做衣裳,她比你一大歲,快是大姑娘了,不能再穿的那麼磕磣。
這都怪你們的爹沒本事,要是他有本事,咱家至於只有那兩張布票嗎?
你要怨就怨你爹。”
趙玉蘭埋怨著周向北。
“娘,要不還是把布票給她做吧,我等明年。”
周衛紅不太在意能不能穿上新衣裳。
趙玉蘭瞅了這個大閨女一眼,知道她想的啥,也是,在這村子裡,即使穿的再好有啥用啊?
隊裡發的那兩張布票也買不了啥好布,即使做出來的衣裳,也土氣的很,一點都比不上城裡的衣裳。
她們是過過好日子的人,反而還不如一天好日子沒過過哪,至少不會這樣不平。
過了這些年,那倆小的已經不記得她們一家曾經在城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