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漢口的天氣漸漸變熱。這天中午,一陣暴雨就下了兩三個鐘頭。雨後,太陽冒出了頭,漢口的空氣格外清新,街市上的人流很快匯聚流動起來。
中山大道是漢口最繁華的街市之一,在人流中行走著一個身材單薄的男孩,他一身學生裝束。但是,這個男孩渾身上下滿是風塵,即使是這暴雨仍然沒有沖刷乾淨他滿身的塵土與疲倦。這個男孩,就是從揚州輾轉而來的楊安。從家裡帶走的五塊大洋,這十天來早已被楊安用完,來到漢口這兩天,楊安粒米未進。雖然立夏過後已有兩週,但這初夏的雨水仍然是帶著寒涼,一陣暴雨,楊安竟然突受風寒發起燒來,這時他已是步履蹣跚。
在一個街口,有幾個頑童看到滿身邋遢的楊安,都以為他是一個流浪漢或者是乞丐。不過,楊安確實是一個流浪漢,而且還是一個逃犯。幾個孩童頑皮地撿起小石塊扔向楊安,好在石塊太小,沒有石塊擊中楊安白淨的臉部,並沒有帶來什麼傷害。這時,楊安已經麻木不堪,神不守舍。
路上的行人,沒有人阻止頑童的淘氣,也沒有人可憐此時的楊安。
這天,碼頭上沒有搬運的活計,胡立德早早吃過午飯,上街購買生活用品,被暴雨阻擋了腳步,只好在百貨公司避雨。雨後,胡立德準備回家,正走在中山路上,看到前面的街口有頑童向迎面走來的男孩扔石塊,他也沒有阻止。楊安已經堅持不住,身體搖晃了兩下向後倒去。
已經與那男孩擦肩而過,胡立德一陣心悸,他立馬轉身,看到站立不穩的楊安正要向後倒下,搶步而上從後面接住了後倒的楊安,看著那張似曾熟悉、白淨的娃娃臉,淚水竟然一下子溢滿雙眼。
胡立德順勢蹲了下來,街口的頑童見有人護住了流浪漢,只好作罷。
胡立德伸出顫抖的右手撫摸這張曾經熟悉的臉龐,那個日思夜想的男孩是自己心中永遠的傷痛。想到這痛,胡立德猶如撕開了傷口上的血痂,竟然難以自持。一陣清風拂來,頭腦一陣清醒,胡立德從傷痛中醒過神來,其實這小子並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思忖著眼前的問題:這個男孩白白淨淨,衣著也顯然是個學生的模樣,他究竟是何以流浪在漢口的街頭?想到剛才錯身而過的那陣心悸,胡立德覺得與懷中的這小子似乎有緣。“呀,臉上竟是這麼燙,怕是發燒了。”右手傳來明顯的滾燙感覺讓他止住了思緒。魁梧的胡立德抱起這個小子,一路小跑送到了附近的一家西醫診所。
醫生看著這個溼漉漉的男孩,衣服邋遢得如乞丐,還有難聞的酸臭氣味,微微地皺了皺眉頭,揮手示意胡立德將人放在診室的一張長條木椅上。顯然,他是擔心弄髒了診床。醫生輕輕地摸了一下楊安的額頭,拿出體溫計給楊安量體溫,又解開楊安的中山裝及襯衣的扣子,用聽筒在胸、肺、腹部進行檢查。過了一會,又看了看溫度計,說道:“高燒近四十一度,這孩子可能是這一兩天沒有吃東西,加上可能沒有休息好,抵抗力下降,淋了雨,受涼發燒,先打上一針,明天或許還會發燒,再來打一針。注意給孩子喂點熱稀飯,這兩天都只能吃稀飯。”
胡立德付過診費,抱起楊安攔下了一輛黃包車,坐車回了家,把他的衣服和鞋子全部脫掉,將他光著身子放到自己的臥室對面房間的床上,給他蓋好被子,收拾起地上的髒衣髒鞋走出了房間。
楊安在床上發燒,迷糊之中進入夢境:在楊安的面前,還是那個漢口的街市,媽媽提著竹籃賣著布鞋和針頭線腦,楊安看著小夥伴們玩著“石頭、剪刀、布”的划拳遊戲,突然媽媽帶著自己慌忙地跑到一個診所。楊安看到渾身是血的爸爸,身軀上有三個刀孔,像張著的小嘴,隨著呼吸向外吐著鮮血,楊安聽到了媽媽悲痛欲絕的嚎哭,楊安自己感到將要失去爸爸,也撲上前去大聲哭喊著“爸爸,爸爸……”。然而,爸爸睜著雙眼並不理會他的叫喊,他仍然堅持哭喊著,忽然爸爸進了棺木,他拼命地叫喊,企圖阻止大人們合上棺蓋。然而,“嘭”地一聲,棺木被蓋上。這時的楊安早已是滿眼晶瑩,這晶瑩變成了滿目血色,楊安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滿目血色,他只能繼續地哭喊,他感覺哭喊得口渴,連鼻子都噴出了火苗,渾身都是火苗在燃燒。這時,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哭喊,卻突然發現母親也不見了,楊安一陣心急,想轉身尋找,身體卻又不能動彈,他努力地想邁步轉身尋找,仍然不能動彈,楊安也感覺喊不出來了,只能用微弱的聲音無助地喊著:“媽媽,媽媽,爸爸……。”
聽到楊安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爸爸,胡立德、葉茗夫婦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