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呂不韋“禮賢下士”地前往驛館,卻得知荀卿方至,便被秦王邀請至宮中赴宴,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感覺不妙。
他素以道家學派自居,便是在生意場上,也打著“以和為貴”,更不用說在秦王面前,表現得更是誠心為友,毫無私心,更無攬權之意,才更能讓秦王放心,將國事和長子都託付給他這個“外人”。
畢竟,在以軍功為上,講戰功多過講禮法的秦國,他此刻的力量還是太過單薄,秦國那些功勳武將世家,只聽秦王一人之命,相國之位在秦國,並沒有其他國家那般受人看重。
其實不光是秦國,各國的相印都不止一個,對於那些縱橫家,能說會道搞合縱連橫的,身上相印少於三個的,出門都沒臉自稱縱橫家。
張儀當初身上最少三國相印,而蘇秦遊說六國合縱,被推舉為從約長,相當於齊楚燕韓趙魏六國聯盟的聯盟長,並同時擔任六國國相,身配六國相印。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分身六處,替諸國處理各國政務,這個國相的名頭,就僅限於在他作為六國聯盟的從約長,為維持這個抗秦聯盟而生效。
至於六國政務和六國貴族,他既無權干涉,更無權管轄,到最後被刺客追殺,甚至無力自保,哪怕設計坑死了刺客,最終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呂不韋,可不願做一個這樣有名無實的相國。
他耗費了無數錢財,才將一個在趙國為質子的小透明秦國公子,捧上了秦王的寶座,又怎麼甘心只做個文信侯,拿著相印當擺設?
他自詡才智不亞於商鞅、管仲,不甘於做個隨時會被王侯權貴抄家滅門的普通商人,秦國便是他一展才華的舞臺。
而現在,有人來跟他爭奪這個舞臺的表演權了。
危機感油然而生。
固然他也曾想過拉攏荀卿師徒,待收攏他們之後,便會向秦王舉薦他們入朝為官。
可前提是由他舉薦,在給秦王做事之前,先成為他的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被秦王請進王宮,當面問政。
對他來說,求教於目前已辭了楚國蘭陵令的荀卿,是不恥下問,可秦王請人入宮,當面求教,荀卿就變成了秦王的座上賓。
如此一來,他不但沒可能收攏荀卿為己所用,甚至還可能面臨一個即將與自己在秦國舞臺上競爭的對手。
尤其是最近這兩個月,秦王召他入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就連“嬴政”見到秦王的機會也變少了。
一問他就是秦王斥責他學問不夠,讓他勤加學習,甚至還派了個親衛來教他習武,將他操練得渾身痠痛,差點連筆都抓不住,又被負責他禮儀的老師訓斥了一番。
這種待遇,是他成為秦國公子後,近一年來從未遇到的。
不光秦王失望,連呂不韋都開始對他失望,懷疑自己當初只看臉選人,是不是做錯了。
原本從小就養在趙政身邊的這些孩子,以前看著都不錯,可現在看來,真的少了那股秦人天生的悍勇霸道之氣。
這孩子,的確易於控制,只是在秦王眼中,怕是沒那麼出彩了。
呂不韋有些無奈,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就連在趙國當質子時,那般軟弱的嬴異人,在回到秦國,改名嬴子楚,成為秦太子、秦王,身上的懦弱之氣盡除,如今更是威嚴日重,便是有昔日的舊情,如今也給他帶來很大壓力。
所以當他進宮看到秦王待荀卿如上賓,眾人正談笑炎炎時,危機感更重,當即便上前向秦王行了一禮,說道:“還是大王的人腳快,將荀祭酒請入宮中,倒讓微臣去驛館撲了個空。”
他自嘲般笑道:“微臣還滿心歡喜要向大王舉薦荀卿,不想大王早把人請來了。”
秦王淡淡地一笑,說道:“呂相忙於國事,請人這等小事,又何勞呂相親自出馬?更何況,寡人與荀卿師徒一見如故,正要請他們在宮中長住,以便隨時請教,就不用再勞呂相安排了。”
一見如故?
呂不韋心中警笛長鳴,轉頭朝荀卿一行人望去,坐在最上首那個鬚髮皆白的六旬老者,想必就是當世大儒,曾三任稷下學宮祭酒,門下弟子遍佈諸國的荀卿。
次席坐著的兩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想必就是荀卿門下最出名的弟子韓非和李斯。
而與荀卿同席而坐,幫他佈菜斟酒的少年,相貌俊美,雖然尚有些年幼青稚之色,但那樣貌……看著竟十分熟悉。
呂不韋不禁亡魂大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顧在秦王當面,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