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也不知是好心來與他報信,還是本來就像來看他笑話而落井下石的昔日舊友,龔鼎孽當時那個心情,簡直是五味雜陳而又像吃了一口臭蟲般難受,當即委屈地叫出了聲來:
“老兄,顧眉生乃是我問的女人,我即便是為了活命不得已降了闖賊,也不能拿顧眉生來救命的吧,更別說還要去毀謗與她?”
誰知,龔鼎孽的這個昔日舊友當即就冷笑著甩出來一句話道:
“我願欲死,奈小妾不肯何——這句話,是哪個人在面對李自成屠刀時說的?”
啊——
龔鼎孽頓感五雷轟頂,愣在原地,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這句話,的確是他當時情急之下說的。
可是,說過之後,他就被嚇暈在寒光閃閃的大砍刀之下。
等到醒過來,他便立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遺忘。
若不是眼前這位老兄提點,他是肯定一直都要選擇性地對這一段失憶的。
老實說,當時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是想著,要像一個真正的名流那樣面對李自成這樣的巨寇大賊站著死的。
誰知,真到了大刀夾上脖子的那一刻,冰涼的刀鋒,還是毫無懸念地壓彎了他的膝蓋。
唉,往事不堪回首呀!
如此說來,自己的這位眉兄,曾經卿卿我我叫著的橫波夫人,怕是就要從此與她因此一別兩寬了……
“弄了半天,你逃回金陵這麼久了,竟然與曾經和你如漆如膠的顧眉生,到現在都還有重溫舊夢。呵呵,你、你教老夫說你什麼好呢?”
聽完龔鼎孽絮絮叨叨後悔莫迭的哭訴,原本對他寄予了厚望的阮大鋮,頓時對他失望透頂。
想到自己算計好的全套戲碼也就此落空,阮大鋮又想一腳上去踢死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又想幹脆就此拂袖而去,從此將他打入另冊了事。
可是轉念一想,阮大鋮的理智又告訴他,就憑他現在依然被東林黨恨之入骨的現狀,若想走通顧橫波這條路,還非得龔鼎孽不可。
畢竟,顧橫波乃是很早就加入到了張浦的復社當中。想都不用想,她是肯定要跟著東林黨人走的人。
若沒有龔鼎孽在其中牽線搭橋,就算以他現在新朝的地位,那顧橫波也還是會照樣不會買賬的。
可是換條路走,阮大鋮又自忖,真要明面上去跟朱大典公開撕破臉皮,繼而明火執仗地去搶奪那個海歸的少年,他的成算頂天也就是五五開。
馬士英現在的確是權勢熏天,但畢竟還沒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這中間,別說還橫著一個一點都不比馬士英弱的史可法,就是江北四鎮,真要鬧起來,馬士英同樣也得禮讓三分。
再說了,馬士英就算再拿他當心腹,可也沒有到以命相交的田地。
所以,最穩妥,也最安全的路子,還得是顧橫波這條線。
阮大鋮忍住怒火,捏著鼻子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隻能和顏悅色地對龔鼎孽出主意道:
“芝麓,你既然從京師回來了,還是得想法子,趕快將自己的失地奪回來啊!”
“據老夫所知,你被迫委身於李自成的那段日子,眉樓那邊,雖然說還是每日夜夜笙歌,日日酒宴,但顧眉生倒是的確沒有做什麼出閣之事。”
“哦對了,你的這位眉兄,還是出去過幾次。不過你且放寬心,那幾次跟男人沒有干係,只是柳如是閒得發慌,戲癮又犯了,邀請顧眉生還有董小宛去她那裡,幾個人又湊在一起演了幾齣《西樓記》摺子戲而已。”
被阮大鋮說得一下子吊起來胃口,心裡更加七上八下的龔鼎孽越聽越是沮喪,嘴裡嘆息道:
“大人現在是否極泰來,扶搖直上,哪裡像我,哪裡又能想出什麼法子來?”
“唉,老實說,晚生現在已經黔驢技窮了!”
阮大鋮頓時怒了,恨鐵不成鋼地瞪眼道:
“什麼屁話,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你敢去想,哪有什麼辦不成的事情?”
阮大鋮說著,自己卻莫名心虛了一下,於是嘴裡變得更加凌厲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好想想,你手上就沒有能拿捏得住顧眉生的把柄麼,好生想想!”
龔鼎孽搖搖頭,搜腸刮肚想了半晌,最後還是洩氣道:
“圓海公,你就別逼我了,顧眉生那裡,只有大把我的不是,哪有她的什麼把柄喲!”
真是不中用的東西——
阮大鋮惡狠狠剜了他一眼,只好自己也在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