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戰旗如一柄利刃，輕鬆地破開大華士兵倉促間組成防線，擎著戰旗的西夏騎兵“鐵鷂子”呼嘯而過，揮舞的戰刀在夕陽裡灑下銀色的光芒，隨後便是迸射而出的鮮血和慘叫。

當鎮守西北的大華西路軍接到勤王的旨意之後，二十萬軍隊離開西疆向都城進發，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動的西夏皇帝李乾順立即發兵十萬入侵大華，兵鋒越過邊境席捲整個大西北。

一個月之內西夏軍連破蘭州城、熙州城、渭州城、慶州城四座城池，自以為所向無敵的西夏軍在秦州城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頑強抵抗，圍城十日之後仍然毫無進展，而此時金兵已經圍困東京汴梁三個月之久。

西路軍在汴梁城外被金兵打得落花流水和金國與大華談判的戰報被呈到李乾順面前時，他敏銳地察覺到西路軍不久將會迴歸，在戰略上從不吃虧的李乾順決定趁西路軍回來之前擴大當前的戰果，於是三支原本參與攻城的隊伍被單獨分離出來去幹那趁火打劫的勾當。

丁月明和柳娘所在的難民隊伍便遇到了其中一支。

這支西夏軍人數約在兩千人左右，由鐵鷂子、步跋子、潑喜等兵種組成。與難民同行的大華軍足有五千餘人，但吃了無數敗仗之後，這支軍隊幾乎喪失了所有的戰鬥力，在對方的衝鋒下只是稍作抵抗，隨後便如同被洪水沖毀的堤壩般潰散而去。

破開這道幾乎不存在的防線，“鐵鷂子”勢如破竹，他們在這支幾十萬人的難民隊伍裡犁出一道血溝，在他們身後是名字叫“步跋子”的西夏步兵，他們凶神惡煞地衝進人群裡強奪一切能夠強奪到財物，反抗的人都被亂刀砍成了肉泥。

沒有人再對大華的軍隊抱有希望，所有的難民驚叫著四散奔逃，西夏軍大部不做停留，繼續向前方狂奔而去，這些貧困的難民不是他們的目標，前方的更富庶的鳳翔府城才是他們的目的地。

在西夏的騎兵衝過來的時候，丁月明與柳娘匆匆躲在一處斷牆之後，當騎兵的馬蹄聲越來越遠的時候，丁月明拉住想要出去的柳娘，因為她聽到了遠處傳來一陣聲音，那是西夏步兵的喝罵聲和大華難民的哭喊聲。

有一小隊步跋子衝進人群裡，一名衣著比較體面的男子死死護著胸前一個布包，士兵也不多說話揮刀將他砍死，然後從屍體手裡搶過那個布包，開啟一看全是地契和賬本，他們用西夏語罵了幾句後向下一個目標撲過去。

柳娘小心翼翼地將頭縮回去，被砍死的那個男子是晉州城裡一位有錢有勢的商人，自己的爹爹和哥哥都曾在他的商行裡做過工，為人還算和善。現在他就和那些貧賤的難民一樣死在了西夏人的屠刀下，就像地上被人踩死的蟲子，卑微而又可憐。

國之將亡，其民也哀。在敵人的鐵騎和屠刀下，百姓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這樣的慘劇每天都在大華這片被踐踏的土地上上演，沒有人能夠解救他們，他們只能四處逃命，逃不掉了就等死，等著敵人像割麥田一樣收割他們的生命，而他們則麻木地站在那裡等著頭頂最後一刀的降臨。

丁月明緊緊握著手裡的木棍，心裡想起很久以前吳錚說過的話。

“這個世界太腐朽了，人心都被腐蝕得變成了爛蘋果，我不想在這樣的世界裡生活，我要改變世界，我要化作一道利斧將這個世界劈碎、砸爛，我要所有人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為了這個目標，哪怕要與全世界為敵，我也在所不惜！”

“相公……打爛這個世界，救救這裡的人們吧！”她喃喃地說道。

掠奪沒有持續很久，西夏人集合的號角吹響之後，士兵們快速地跟上了前方的隊伍，留下身後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難民隊伍，揚長而去。

面對那些死去的人，沒有人表現出什麼特殊的情緒來，他們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拖家帶口繼續向西前進，彷彿剛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麻木的可怕。

對於這些人來說，生死都已經無所謂了，更何況家國的命運？

丁月明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好和柳娘隨著隊伍繼續前進。五個月前，金兵殺進河西鎮，朝廷的軍隊聞風而逃，反倒是當地幾個規模比較大的幫會和商行組織招募人手進行了抵抗，金兵對於這種民兵性質的組織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事實也確實如此。

金國的騎兵衝過去之後，人就散了，再加上後繼步兵的幾番衝殺，一千多人頓時潰散開去。其中抵抗最為頑強的至尊幫面對強悍兇猛的金兵也一籌莫展，儘管他們擁有吳錚留下來的火銃，但缺乏有效的指揮，最後的結果仍然是被金兵殺得丟盔卸甲，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