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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我心一軟,就不管蠻子的就留下他。

蠻姨轉說老郯臨死前的慘。硬是一口不進。握著石頭的手,淚流不止,讓石頭奔好光景,遇 上好年景,早娶媳婦,早生孩子,過給他一個,好給他上墳。老郯讓石頭,還有我走開,悄 悄和蠻子說了一些,蠻子到現在還帶漏不漏的。老郯見我轉回來又是淚流雙行,說,這些年 虧嫂子照應,讓嫂子冤屈,來生再報吧……

蠻姨說,老郯那幾年就盼石頭長大,盼石頭接媳婦,多生幾個孫子好過繼給他一個,別看他 一天悶悶的光使勁幹活,他見了石頭可是一臉的笑,石頭跟他郯叔比跟他爹親。他郯叔為石 頭是拼命幹,拼命攢,這不趕上這災害年,還沒等石頭娶媳婦,他把命搭上了。

蠻姨是邊哭邊講的,他郯叔怎就那麼厚誠呢!蠻姨勸過他讓他成個家,可每次說到這上,郯 叔臉漲得紅紅的,一聲不吭,接著就是幾天不言語,蠻子要聽我說這話就瞪我,背後罵我, 要我永遠別提這事。蠻子平時可怕我,唯獨提這他到來了脾氣。你說這兩個老爺們。怪不得郯叔人死了,蠻子才露幾句,可蠻子又說,死人為大,別糟踐他了,也折壽自己,又沒多說 。

蠻姨說,老郯臨死悄悄託付蠻子,他死了讓蠻子給他潔身,穿衣服,不讓蠻姨靠近,還讓蠻 子幫辦一件事,好有臉面見祖宗。

蠻姨說,蠻子件件辦到了,她明白了。

阿冉媽說她還是沒聽懂,又問蠻姨。蠻姨說,哎,我說這老郯怎麼這麼靦腆呢?這麼懂禮數 呢,三九天滴水成冰,從不聽見他在屋裡起夜,多冷他都跑出去呢。蠻子雖沒點破,也明瞭,細想,難怪這些年沒見他和石頭一起下河洗過澡呢。哎,我說呢,他郯叔夏天穿褲子, 那都扁扁乎乎的不張揚,怎麼一死,停放在那,倒鼓鼓一堆的,是蠻子按的,見祖宗的。

阿冉媽說,我說呢,老郯那人論哪樣不好,在冉店老爺們堆裡是擺得出的,怎麼就情願一輩 子落個拉幫套,哎,這槍子也不長眼睛,打哪不好,可憐老郯這輩子。哎,我就沒說錯,蠻 姨是好人,好人品。這些年冉店人冤枉三個好人呢。

阿冉聽媽媽說完,心沉沉悶悶,覺得這一切好悲愴,突兀間又覺得這一切好鮮亮。阿冉想到 在蠻姨家吃的黃橙橙的攪瓜絲,香噴噴的燒土豆,……

這天晚上,阿冉睡在熱乎乎的炕上,靜聽著雪花敲窗,浮想聯翩。

——難怪石頭見他沒一點笑容,因了郯叔的死。

——難怪寡八嬸對郯叔眉來眼去,郯叔臉漲得紅紅的直躲呢。

——難怪蠻子姨父容得郯叔,背那名聲。

阿冉無眠,他在暖暖的被窩裡,想得蓬蓬勃勃,石頭,早娶個媳婦吧,生幾個胖小子,為蠻 姨家也為郯叔吧。

……�

六八年夏末,阿冉回了一趟冉店,大學畢業待分配算不上衣錦還鄉。

剛到爺爺家那晚正趕一個叫“井岡山”文藝宣傳隊來冉店演出。他想正好趕熱鬧找找兒時的 夥伴。

演出場地設在小學校操場。阿冉到時,演出已開始,那是全隊登場的開場式——歌表演——我們是紅色宣傳員。一個旗手舞動著紅旗穿插其間,其他十六名演員男女各八名,整整齊齊的個 頭,個個英姿颯爽,一色軍裝,挽著白色袖口,胸佩統一的毛主席像章,臂戴著“井崗山戰 鬥隊”袖標,挎著紅色語錄帶,在行進步、造型、舞蹈等語彙的變化中進行,特別那旗手摯 旗翻著跟頭,一翻就是一串,迎來陣陣掌聲和喝彩聲。

阿冉對文藝節目不感興趣,K市文節宣傳隊不知有多少,開始那陣子兩派之間常常是先唱對 臺戲,唱唱就打起來也常有。阿冉無心這些,他是找兒時夥伴的。

那晚沒有月光,靠兩盞汽燈照明,觀眾圍坐成馬蹄形,教室做候臺。來得早的多是孩子們, 老人們,坐在前幾圈,後邊的站著,有踩著板凳的,有的乾脆爬到樹上,牆頭上看,全村人 幾乎都來了,圍得滿滿的,黑壓壓的,形成群山環抱的冉店的核。

阿冉在人牆的外圍轉了幾圈,他沒找到誰,也沒誰認出他。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但他轉念 一想,也難怪,十幾年來這是二回故鄉。山村少有娛樂這麼熱鬧誰會注意你呢?他正想踅回 身回爺爺家歇息,會場一下亂哄哄的不知是哪家女人瘋瘋癲癲圍著演員邊舞邊喊:誰家的小 夥喲?誰家的閨女?這麼俊喲誰家的……

阿冉藉著燈光見有年輕人正抱著拉著往外拽,但沒有一點惡意,在紛亂中阿冉認出了那個高 個是和石頭一起放牛的小名叫狗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