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竟然繼續鴉雀無聲,彷彿那些女皇的命官們在存心怎麼能隨隨便便就交給一個既沒有帝國血統也沒有真才實學的勢利小人呢?朝臣們大都這樣大同小異地在心裡默想著。但他們中就是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一個不字。
就是說你們同意了?那麼好,朕就可以讓人起草廢立太子的詔書了,婉兒,來……
婉兒並沒有匆忙備好筆墨。她覺得女皇的表演有點兒過火兒,她甚至為女皇揪了一把汗。如若真的滿堂文武中沒有一個勇敢者呢?婉兒在等。她堅信朝臣中最終會有人站出來的,否則女皇的朝廷就太腐敗了。就在婉兒研好墨,準備動筆擬寫女皇的口諭時,朝臣中終於有人大喝一聲,慢!
慢!
那聲音勇敢執著,聲若洪鐘,滿座為之一驚。
婉兒知道那就是聖上所等待所期望的,否則她就不會反覆地問著她的朝臣們了,她的焦慮的面容竟為之驟然舒展。
上官婉兒 第二部分(8)
武三思不過是一個誘餌!
這是一個人的怎樣的悲哀。
同樣的不出婉兒所料,跳出來的那位老臣果然就是那個狄仁傑。狄仁傑雖然是李唐的舊臣,卻是女皇將他提升為朝中宰相的。
狄仁傑果然一臉正氣,句句鏗鏘地說出了他反對武三思做太子的意見。他說以老臣的觀察,當今之天下並未厭惡李唐之德。譬如不久之前,匈奴犯邊,陛下曾使梁王三思招募勇士衛國戍邊,然而整整一月,報名者竟千名不足;在臣看來,如果此番招募勇士的不是梁王而是廬陵王,定然會應者如雲。所以以臣之見,陛下如欲更換太子,不應是梁王,而應是遠在……
朕累了。
武皇帝打斷了她的愛卿的話,突然離開了她的皇椅,向屏風後走去,把狄仁傑晾在了半道上,也使大殿裡的空氣更加緊張壓抑,令人費解。
而女皇的突然中止狄仁傑的奏請,倒是婉兒所沒想到的了。這一回連她也猜不透女皇到底是什麼意思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女皇又一次拒絕了廬陵王。
武 讓婉兒陪著回到了她的後宮。她臉上的神情很憂慮也很焦灼。她稍做休整,就被前來接她的張氏兄弟陪著回到了她的寢殿。
婉兒獨自留在女皇的後宮中。她真的很為那個她與之同床共枕的男人悲傷。她想武三思的可悲之處,就是他只能是被女皇任意拿捏的一粒棋子。這粒棋子既可以抵禦進攻,又可以誘敵出擊,還可以隨意放棄。
婉兒知道武三思是篤定做不成太子了。而她要做的,就是為武三思重新找到一條生存的路。
後來,女皇為皇嗣的事又有過一次與狄仁傑的單獨的會面。那是一次很私人的會面,而就是那次會面使女皇終於痛下決斷。
六十八歲的老臣狄仁傑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他甚至是在熱淚盈眶地為遠在流放之地的廬陵王請求回朝。他說陛下可曾記得這萬里江山是先祖太宗李世民浴血奮戰打下的,而將帝位傳於東宮太子或是廬陵王這些正宗皇室的後代,都可告慰打下江山的太宗及高宗的在天之靈。不料陛下劫取神位十年之久,如今竟欲立武氏三思為後,這就真是大錯而特錯了。陛下總將李姓視作不共戴天,殊不知他們的血管裡不僅流著李姓的血,也流著陛下及武氏祖先的血。他們才是陛下的親人是帝國真正的繼承人,那麼陛下還猶豫什麼呢?
陛下,老臣一片忠心,以死相諫,還望陛下能三思而後行。
那麼你的忠心,是對朕的,還是對先朝的呢?
當然是對陛下的,也是對先朝的。
好了好了,不再說這些了。朕不想與你不歡而散,畢竟咱們都老了。說到底皇嗣的問題是朕的家事,要朕自己來裁決,卿就不必再費心了。
陛下……
武 想不到以狄仁傑六十八歲的老邁之軀竟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面前,大有以死相諫的氣勢。他義正辭嚴地對女皇說,臣以為,這不是陛下該說的話。
武 望著那個長跪不起的狄仁傑,心中有很多感慨。想不到社稷承繼的問題,在她武周帝國竟是如此之難。她不怪罪狄仁傑的出言不遜,她知道狄仁傑的為人,知道他沒有私慾,他無論說什麼或是慫恿她做什麼都是為她好,都是站在她的立場上為她的切身利益考慮的。
於是武 很動感情地對狄仁傑說,你起來吧,朕懂你的意思了。只是你要給朕一些時間,讓朕慢慢地考慮。
狄仁傑離開。武 獨自一人坐在空空蕩蕩的大殿裡。直到婉兒走過來,輕聲地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