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談話。我們坐在半明半暗中,只有幾隻燒了半截的蠟燭,搖搖曳曳,閃著微光。
一天晚上,我告訴他我很鬱悶,因為我在賽加特找不到能教我《大光明經》《大光明經》(Zohar),在意第緒語中,Zohar是“光明”的意思,此書是中世紀的猶太秘教經典。的師傅,這本書是猶太秘教的經典,奧秘中的奧秘。他深沉一笑,沉默了很久才說:“神秘真理的花園有一千零一道門。人人都有自己的門。他不能走錯,也不能指望從別人的門進入花園。一個人要是進錯了門,不僅會身臨險境,還會危及花園裡的人。”
夜 第一部分(2)
助理牧師毛什是賽加特最窮的人,他一連幾小時與我談論猶太秘教的啟示和奧義。這就是我的入門課。我們在一起反覆誦讀《大光明經》的同一段文字,不是為了牢牢記在心間,而為了探尋神明的本質。
許多個夜晚過去了,我漸漸相信,助理牧師毛什能幫助我進入永恆,進入問題與答案契合為一的時空中。
後來的一天,所有外籍猶太人都被驅逐出境,毛什是外籍人。
匈牙利警察把他們塞進運載牲口的車廂裡,他們在無聲哭泣。我們站在火車站的月臺上,也在哭泣。火車在天際線外消失了,只剩下骯髒的濃煙。
有人在我背後嘆息:“你能指望什麼嗎?這就是戰爭……”
人們很快忘了被驅逐的人。他們走後沒幾天,就有傳言說,他們在加利西亞幹活,甚至說他們對自己的命運很滿意。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幾星期過去了,幾個月過去了。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一陣平靜的、令人放心的風吹到了我們的家鄉。店鋪老闆們照常做生意,學生們忙著讀書,孩子們在大街上玩耍。
一天,我正要進教堂,突然看見助理牧師毛什坐在門口的板凳上。
他給我講述了他和同伴們的遭遇。滿載流放者的火車駛過匈牙利邊界,剛一進入波蘭,就被蓋世太保扣住。火車停了,他們命令猶太人下車,登上等候在一旁的卡車。卡車駛向一片森林,然後,所有人都被強令下車,他們被迫挖了幾道深深的溝渠。幹完活後,蓋世太保就動手了。他們逼著猶太人一個接一個走到溝渠旁,然後不慌不忙、不動聲色地向囚徒們開槍,囚徒們只能引頸受戮。嬰兒被拋上半空,成了機關槍的靶子。這場殺戮發生在加利西亞森林,距克羅梅不遠。那麼,助理牧師毛什怎麼能夠死裡逃生?只能說是奇蹟——他的腿捱了一槍,倒在死人堆裡……
一天天一夜夜,他挨家挨戶向猶太人講述自己的經歷,他說瑪爾卡在垂死中掙扎了三天,還說裁縫託比乞求蓋世太保殺死自己,放過他的三個孩子。
毛什變了,快樂的眼神蕩然無存,他不再唱歌,不再提上帝和奧秘教義,只講他親眼見過的事情。但是,誰都不相信他的故事,甚至不肯聽他講話。有人說他滿腦子都是幻覺,只不過想博得別人的憐憫。還有人意趣寡然地說他瘋了。
但毛什在哭泣,在乞求。
“猶太人呀,聽我說!我不要錢,不要憐憫,只要你們聽我說。聽我說吧!”在暮禱和晚禱之間,他在教堂裡不停地喊叫。
連我都不相信他了。宗教儀式結束後,我經常坐在他身旁,聽他講故事,想搞清楚他究竟為什麼這麼悲傷。但我只能憐憫他。
“他們都以為我瘋了。”他悄聲說,淚水像蠟珠似地奪眶而出。
有一回我問他:“為什麼你一定要大家相信呢?我要是你,就不在乎別人信不信……”
他閉上眼睛,好像要從時間中逃逸出去。
“你不懂,”他一腔絕望,“你無法理解。我奇蹟般地撿了一條命,成功地逃了回來。我哪來的力量?我回賽加特就是要告訴大家我死過一回,要大家抓緊時間,準備逃命。生命?我已經不在乎是死是活。我很孤獨,我回來就是為了告誡大家。但是,沒人聽我的……”
那是1942年底。
後來,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我們每天晚上都收聽倫敦的廣播,它播出了令人振奮的訊息:德國和斯大林格勒天天都遭到轟炸,正在開闢第二戰場。賽加特的猶太人都在等待好日子,用不了多久,這一天肯定會到來。
我繼續埋頭讀書。白天研究《塔木德經》,晚上研究奧秘教義。我父親繼續做生意,操持社群裡的事情。我爺爺來了,準備與我們一起過歲首節歲首節是猶太人的新年。,準備參加大名鼎鼎的拉比在意第緒語中,拉比(Rebbe)的意思是“尊敬的先生”,指猶太教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