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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種關注與憂思還不知何時會休止,還難卜命運有多少曲折變幻。有時,他想:大後方的生活難道就是這樣平淡乏味這樣陰暗寂寞?未來大後方的時候,他曾幻想過來到以後該是火熱沸騰的抗戰生活。就像抗戰初期他在武漢時見到過的景象:到處是激動人心的抗戰歌聲,到處可以看到街頭在演抗的小劇,到處可以聽到人們慷慨激昂談前方的戰局。當時,他還是個孩子。如今,已是高三學生了。多麼渴望為抗戰獻出自己的身心和力量,想不到大後方竟是這樣令人消沉和萎靡。

讀讀書,寫寫東西。疲乏了,落日西沉,晚霞在明淨、寒冷的天空裡閃爍時,他陪童霜威散步,有時逛到東門外的公園和體育場去。在臨江的公園裡,可以看看幾江打著漩渦的江水和江上緩緩行駛的木船。有時逛到西門外,那裡有陳獨秀的墓,頭年五月陳獨秀因心臟病死在江津。他是中共第一任領袖,但卻不是個好領袖。一九三二年十月被國民黨逮捕後,囚禁到抗戰爆發才釋放出獄。他背離共產黨,晚年貧病交加死在江津,無聲無息。大概那些變成可有可無的人死後總是這樣的吧?看到他的墓,童霜威不說什麼,家霆也沒有什麼感觸。去了一次,也就不再去了。西門外,值得看的是大片的橘柑林,也可以看到湍急的江水無盡地流瀉。天上煙雲浮動,滿山鬱綠蒼藍,童霜威常常苦悶地嘆息,雖不多說什麼,寂寞無聊的情緒溢於言表。家霆似乎能體會到“竹林七賢”中的阮籍當時醉酒狂放,驅車走人絕途哭泣而返的那種苦悶的感情了。他還年輕,胸懷熱血,並不消極頹廢,卻不能不厭惡江津這種死水般的生活。

童霜威的客人不少。來的人有各種各樣的目的。像李參謀長、鄧六爺等是結交名流,像鄭琪、李思鈞等可能是懷念一點舊關係表示點尊重,像魯冬寒是來偵探,像江津的報社的人是來約寫應景文章。只是童霜威一直婉言辭謝,不願在這張三青團辦的八開小報上寫同他的身分不合的文章。既不想胡亂地廉價地歌功頌德,也不想無事端端地招惹是非。意外出現的雜事也不少,逃難來川的下江人,在江津的死後埋葬沒有地皮。下江人決定辦一個“義民公墓”,要有聲望的人出來向縣政府及當地士紳募捐並劃定公墓地界。當然找到童霜威,請他出面同縣長接洽。年關近了,下江難民窮得難以維生,早就有人來請求童霜威寫信同重慶賑濟委員會聯絡,請求撥一筆救濟款發放,他這個委員似乎也只能起這點作用。江津被服廠是個給軍隊製造被服的工廠,廠長田紹曾是下江人,童霜威就去看望,請求儘量多安插一些生活困難的下江人進廠幹活。此外,索取墨寶、請求題寫招牌的人也有,找童霜威來談談心、聊聊時局、喝喝茶的也有。童霜威怕這些干擾,又覺得如果真的一個人都不上門,處境就更淒涼。每天會會客,聊聊天,散散步,睡睡午覺,看看書,寫點文章,日進三餐,倒也挺好打發‘現在兒子放寒假了,舊曆年也到了,回想前塵,感慨萬端。《全唐詩》裡有過兩句詩:“歲將暮兮歡不再,時已晚兮憂來多。”歲暮天寒,他擺脫不了遲暮的心情。

歲將暮兮歡不再(2)

家霆的思想在自由飄蕩,瞭解爸爸心情,卻無法勸解和為爸爸排遣這種心情。因為他也一樣寂寥、哀愁,心情與陰霾低沉的天色相仿。大後方的不景氣局面和魑魅魍魎的眾生相使他洩氣,歐陽素心的失蹤使他悲傷。

他無聊時,有時同看大門的老錢聊天。老錢說起話來繪聲繪色,常使他想起戰前在南京瀟湘路時家裡的那個司機尹二。兩個人長相迥然不同,尹二高大壯實,老錢瘦小猥瑣。但兩個人對他都親切,兩個人說話都幽默有趣。

家霆最後一次見到尹二,是前年清明在淪陷了的南京。尹二在拉人力車,為了報仇正在暗中找機會刺殺日寇和漢奸。他現在怎麼樣了?因拒絕日寇強姦,自己剜眼毀容遭到日寇刀砍劫後餘生的尹嫂好嗎?淪陷區的同胞水深火熱,何時我們才能回去同他們見面?

老錢那張青黃瘦削總是帶著微笑的臉,使家霆深深同情他。生活困苦,他總是討好地對人笑。是為人而笑的,是為了求生而笑。“嗨嗨”地笑得彷彿他生活得十分愉快,像舞臺上的丑角似的,即使內心辛酸也總是抖出笑容使人發笑。他告訴家霆:“嗨嗨,我是江津城裡的‘包打聽’,是‘千里眼’、‘順風耳’。江津城裡什麼事我都知道。”只是他很有分寸,該說的、能說的他說;不然則一句不露。他有時討好地笑盈盈地擺些“山海經”給家霆聽:農工銀行襄理羅元斌賭錢輸多了,挪用公款給查出來,昨天丟了飯碗了!渝江師管區秦司令看中了江聲舞臺的坤角鳳蕊,禮拜天秦太太帶了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