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邊的熟人,她家裡邊連個錢都沒有,她又只得五歲。別人都倒貼了草藥來給你治病了,還能有什麼壞心思。
無非就是覺得將郎中先生幹晾著不大好意思罷了。
楊郎中不客氣地自己勺了瓢水喝,又到後頭去看了看藥。
她想了好久,才隨便挑了個話題:
“先生吃過了麼?”
到底有些不習慣喊郎中。
楊郎中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小女娃子實在有些好玩:
“在富貴哥家裡頭吃過了。你好好躺著,睡不著也閉著眼睛休息一會。藥好了我會喊你的。”
蘭花兒頓時覺得更不好意思。
她都已經麻煩別人家裡頭幫忙喊了郎中,又照料了狗蛋,居然還要讓人家幫忙為先生做飯。
楊郎中大概是看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就坐到了床尾去,小聲跟她講:
“我也知道你家裡邊不充盈,但你也不能這樣著急。改花一直在外邊做事,村裡邊大家互相照顧著,總不會讓你跟狗蛋過不下去。你現在這一倒下了,你想想狗蛋要怎麼辦。要是病得久了,你讓大家怎麼好意思去鎮上跟改花講。”
這道理蘭花兒也不是不明白。
她自然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病倒了,狗蛋連口熱水都要喝不上。
要不是狗蛋機靈,她這次躺下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被人發現。
這麼想想,她突然覺出危險來。正因為已經死過一次,才覺得對死亡更敬畏和恐懼。
那真的是悄無聲息就要降臨了的,根本容不得人有準備。
“我、我知道,就是……”
楊郎中馬上就打斷了她:
“你哪裡是真的知道。鄉里鄉親的,什麼時候聽你開過一句口。今兒給你看病,你心裡邊還想著怎麼回禮,是不是。真是個不得趣的娃子。”
蘭花兒就想嘆氣。
這情能不還麼。一次兩次的,人家幫你是情,不幫你是理,又不是應當的。她若是家裡邊情況好,開口只是偶爾,她當然是樂意開口的。
問題是她不知道這次開了口,下次會不會又再是同樣的情況,或者更糟糕。
誰不要吃飯,誰沒個自己的家。人家又不是該你的。
楊郎中伸手,隔著被子拍了拍她:
“安心養著吧。”
她小小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楊郎中就到後邊去,不一會兒將藥端了過來,要喂她服下去。
蘭花兒自己伸手接了過去,說自己就能喝。
楊郎中看她這個樣子,就故意嚇唬她,說:
“這藥可苦得很。”
她想講一句“良藥苦口”,又突然想到以蘭花兒的身份怎麼可能懂這些,趕緊將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嚥了下去,抿唇結果藥碗,一口喝了進去。
也沒有多苦嘛,肯定沒有下黃連的。
以前小的時候她也有發燒的時候。
因為家裡邊長輩是中醫,她幾乎不怎麼用西藥,每一次都是用中藥慢慢調理好的。
現在碗裡頭的並不比以前那些要苦。
只是碗底有藥渣,她就留了一口,沒有喝盡。
楊郎中看著蘭花兒的眼神裡邊多了點兒讚歎,順手將一小瓢子水遞了過去——蘭花兒家裡邊沒有其他東西,只能將就著用水漱漱口。
喝完了藥以後,蘭花兒躺在床上看著楊郎中將東西都收拾好了,又過來問她:
“可餓嗎?”
她感覺了一下,覺得胸口的位置實實的,像有什麼壓著一樣,嘴裡邊都是酸味和腥甜味,實在一點食慾都沒有,就慢慢地搖了搖頭,說不餓。
但楊郎中還是講,吃過藥了,最好吃點兒東西進去,好將藥給壓下去。
楊郎中自然不會現給她熬粥。
她聽著楊郎中走了出門去,跟隔壁富貴叔和林大娘大了個招呼。
隱隱約約地有聲音傳進來。
問狗蛋可睡下了,又說蘭花兒醒了,要一碗熱粥。
富貴叔的聲音含含糊糊的聽不清楚,林大娘的聲音倒是清晰些,叨叨了兩句可憐,轉答楊郎中,說不麻煩,人家丫頭元宵送了禮,總是個好的。
蘭花兒就聽著鼻子有些酸。
她該慶幸,這鄰里左右的對她都是真心的好。
楊郎中端著熱粥進門的時候就看到蘭花兒抱著被子抽泣,頓時給嚇了一跳,慌慌忙忙放下碗就過去搭她的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