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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少室(四)

當世說道:“我生平不恨外賊,只恨家賊。可嘆少林寺千年禪宗,源遠流長,卻教出了這麼一個不肖子孫!”

柳如是道:“少林寺規模宏大,既有海寬師兄那樣的英豪,亦防不住有海明這樣吃裡扒外的敗類,魚龍混雜在所難免。”纖指搭上趙當世口,“你先消消氣,適才聽來,海明與於大忠早有勾連,保不齊會在立雪亭會面那發難,咱們正好對症下藥。”

“不就這裡把於大忠、海明捉了好?只他四人,不在話下。”對於自己的手,趙當世很有信心。

柳如是搖頭道:“你捉了於大忠與海明,寺外尚有千千萬萬土寇,到了子還是一樣來攻,治標不治本。且李際遇聞聽有變,或許再做精密計劃,咱們又會處於被動。倒不如不動聲色守株待兔,重創土寇一次。”

當下觀察於大忠及海明等人確已走遠,柳如是拉起趙當世的手離了塔林,重新跑回廊廡,兜兜轉轉甚是輕車熟路。

趙當世道:“柳姑娘,你來過少林寺?”

柳如是答道:“沒來過,但早年與海寬師兄相處時,他常給我講寺中軼事,偶爾畫些草圖輔助講述,一來二去,寺院的佈局我也瞭然在。”

趙當世苦笑一聲道:“那適才你徑直引路便了,由著我胡亂摸索,倒浪費許多時間。”

柳如是道:“我認路卻怕黑。”

趙當世知是託詞,笑笑不說話,任她牽手而行。不多時,拐到一處禪房前,房內尚自青燈照壁。

“海寬師兄!”柳如是在門外輕聲呼喚。

房內人影一動,有人立起,聽得海寬聲音傳來:“師妹有事?”說話歸說話,房門半點縫也不開。

趙當世說道:“海寬師父,有要事。”

海寬聞得趙當世也在門外,方匆匆過來開門。深夜造訪,事出有因。海寬將房門閉合了,又將房內三盞明燈熄滅兩盞,詢問緣故。趙當世將在塔林間撞見於大忠與海明的事說了,海寬同樣愕然。

“這”作祟居然是自家師兄弟,海寬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趙當世呼口氣道:“三後立雪亭相會,聽海明說來,那有些特別?”

海寬應道:“對,三後主持要帶著寺僧同在大雄寶齋沐焚誦,是寺規定製,月月如此。屆時除了小僧及百名師兄弟看寺護院外,其餘僧眾都必須到場。”續道,“至於與那於大忠的立雪亭之會,反正不過拒絕之詞,主持已經讓小僧代行。”

趙當世拊手道:“是了,正當那,可將計就計。”

海寬聽得迷惘,於是當夜趙當世便將心中所想細細道出。三人就在海寬廂房暗中議論,直到後半夜方罷。

三之期,轉眼即到。

當天色方明,天王東側鐘樓上,敲鐘僧念著敲鐘偈緩引鍾槌,擊出悠遠深長的晨鐘聲,三鳴為始。不多時,全寺上下各處寮房門戶皆開,無數僧眾陸續走出。鐘聲續鳴,一連十八下,另一面齋粥早已下堂。僧眾食罷早齋,晨鐘再擊,稱為“入堂鍾”。這時候,眾僧轉去大雄寶謁見主持,參禪誦經。

趙當世也隨眾僧而起,湊到內,但見主持寒灰慧喜正在佛前行香,傳道長老排成兩列,鐘樓上敲鐘不絕,眾僧群群跪坐拜墊,跟著鐘聲每通快十八下、慢十八下的節奏,在傳道長老的引導下口唸“南無大方廣佛華嚴經,南無華嚴會上佛菩薩”之語。

每通鐘聲三十六下,共三通,合為一百零八下,最後二鳴連續而終。

趙當世知今是會僧講經的禮佛重,也隨著眾僧拜了兩拜,而後轉出來,不想撞見勾頭勾腦碎步跑來的海明,主動打個招呼道:“海明師父,晨安。”

海明笑了一下,五官扭得比哭還難看,道:“時辰這般早,施主也起了?”

趙當世回以一笑:“也是習慣了,聽到開靜就睡不著。”

海明似乎不願多說,道:“小僧愚魯,起得晚了,幾乎遲到,就先進了,施主自便。”

趙當世道個是,哂笑走開,繞到天王后,彼岸海寬已然等在了那裡。趙當世眼尖,瞧他外披著的僧衣表面浮現些突兀的尖點,曉得他裡頭必然裹了甲,暗自點頭。彼岸海寬道:“於大忠已到山門,趙總兵先去立雪亭,小僧隨後引他一併來。”

彼岸海寬說完雙手合十,朝著大雄寶方向喃喃道一聲“阿彌陀佛”,緩緩離去。趙當世跟著引路寺僧,轉到寺後立雪亭。寺僧泡起一盞茶,還沒喝兩口,眼前幾人邁步而來。走在最前的自是彼岸海寬,而他後,那錦帽貂裘裝扮走螃蟹步的,正是土寇於大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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