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戰況一如郝鳴鸞預料，逐漸朝著不利於闖軍的方向發展。

孫傳庭出潼關後與闖軍大小凡十餘戰皆勝，八月初至九月初的短短一個月，就接連收復闖軍經營多時的陝州、洛陽等堅城，所向披靡。局勢穩固，孫傳庭一掃頭前的頹喪之氣，精神百倍。他在九月八率軍直抵汝州州城東面的長阜鎮，著手謀劃對闖軍的決戰，並上書崇禎帝，稱闖軍上下“聞臣名皆驚潰，臣誓肅清楚豫”，信心滿懷。

收到久違的捷報，崇禎帝大喜過望，但兵部左侍郎張鳳翔認為闖軍“示弱不可信，且傳庭所統，皆良將勁兵，不如為陛下留此家當”，主張讓孫傳庭見好就收，不要急於冒進決戰，應該修復洛陽舊城為基本，“進戰退守，經略中原”，徐圖勝利。但這些話逆了崇禎帝的耳風，壓根不被重視，周延儒等大臣窺知崇禎帝的心意，曲意逢迎，“爭請命傳庭進剿”，期盼一戰而定中原的方針遂成定計。崇禎帝傳下手諭，要求孫傳庭務必在年底前闊清楚豫，然後北上投入遼東戰事。

“那孔副將、牛總兵那裡......”

“孫軍門銳意進取，增強標軍是首要。現在標軍中除了我等步軍，甚少馬軍。你少年英雄，所帶五百騎亦個個精銳驍悍，有機會為孫軍門直接效力，豈不是大好機會！”賀珍勸道，“孫軍門是社稷之臣，為國為民，剿滅了闖賊，還要北上打韃子，跟著他，又能為國效力、又有大好前途，兩全其美。”

郝鳴鸞聽了，隨即想到戰前孫傳庭傳見自己的一番景象，一時間默然無語。

賀珍點著頭，眼神閃爍，道：“我過來是專程找你的。孫軍門讓我來問問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郝鳴鸞暗歎幾聲，臉上擠出笑容道：“承蒙孫軍門和賀都司等人厚，郝某敢不用命！”

賀珍在他甲上拍了兩下道：“天氣不好，多注意子。你還年輕，又文武雙全，孫軍門很欣賞你。此前連敗闖賊，你多有功勞，只要最後將闖賊敗了，孫軍門定不會虧待你。你有功且是忠烈之後，保不齊屆時上北京面聖，都要帶上你呢。”

“沒、沒什麼......”郝鳴鸞趕忙舒展眉頭，“甲冑裡頭都是水，有點涼。”

郝鳴鸞聽賀珍這麼說，忽地心生不忍，眉頭一蹙。這一細微的表變化被賀珍察覺，便問道：“郝千總，怎麼了？”

“你說的是白沙？”賀珍笑笑，“孫軍門倒是什麼事都和你說。”白沙地處洛陽與汝州邊界的鹿蹄山東面，是近期孫傳庭選定用於屯糧的糧站。

郝鳴鸞道：“不是聽說孫軍門準備在洛陽和汝州間擇地建立糧站嗎？只要選好了地址，糧草很快能接濟上。”

“咳咳，這一仗雖打勝了，但闖賊狡詐，躲回了襄郟間的老本營，咱們沒撈到什麼好。”賀珍搖頭嘆息仰頭任由雨點打在他臉上，“這雨不停，將士們就吃不上飯。”

“哦，賀都司。”郝鳴鸞向那軍官行了一禮。眼前這個留著短髯中等材的軍官名叫賀珍，早年給陝西商洛兵備道樊一蘅從行伍拔擢為標下守備。樊一蘅歷任後，一直在商洛兵備道編制。高傑死後因為驍勇善戰，被孫傳庭看中，將他從現任商洛兵備道邊侖手裡調到了標下任坐營都司。此人是郝鳴鸞接觸過覺得為數不多陝地軍將中為人正氣的人，因此和他較旁人稍微親近。

那軍官問完兵士，轉而牽著馬走到郝鳴鸞近處。郝鳴鸞藉著孔全斌的名義從鄖陽投奔孫傳庭後，臨時在陝兵編制內充了個馬軍千總。

“郝千總。”

郝鳴鸞聽見有軍官在詢問兵士，這是這幾來入耳最多的一句話。天降雨水，陝西到河南境內的道路因此難行，陝兵進過快，與後方的糧線已經斷了有三四了。為了籌措軍糧，陝兵不僅對佔領的寶豐、郟縣等地進行了地毯式地搜刮，軍令甚至下達繳獲闖軍的馱牛戰馬都必須一律充當軍糧。

“有沒有繳獲牛馬？”

天色較之昨更加晦，雨水猛一陣、緩一陣，總之落不盡下不完也似，淋得久了，披甲戴盔的人在這九月間也不免感受到絲絲寒意。

郝鳴鸞看了看闇弱天空下那杆隨著微風略略起伏的大旗，嘆了口氣。褶皺間，依稀可見那用黑線繡出的一個“闖”字。抬頭的時候，幾滴水珠打在了他的額前，引起的激靈令他收回了原先略有些呆滯的眼神。

一夜暴雨肆虐後的戰場，並沒有如預想中那般雲銷雨霽，天空中依舊夾雜著絲縷烏雲。

待郝鳴鸞抵達楊招鳳曾經駐馬觀望的地方，已是次正午。

周遭的闖軍兵士已明顯有潰敗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