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當世周圍的草dang)子中竟彷彿無中生有，更快速駛出了不計其數的蒼山船，迅疾穿插到了趙營船隊的序列裡。蒼山船俗稱“蒼山鐵”，亦屬小型船隻，設有櫓，風順則揚帆，風息則dang)櫓，輕便靈巧。蒼山船與鳥船、子母舟等都是武昌府官軍水軍的制式戰船，比起分給趙當世的各類雜牌戰船實在精良不少。這幾種船一現，趙當世在最初的驚疑過後，明白過來，今夜局面已經峰迴路轉。

“趙兄久等了！”一艘蒼山船駛近草撇船，船上一將拱手大聲招呼。

趙當世舉過火把定睛細看，來人可不就是黃得功，便道：“黃兄來得正是時候！”

黃得功手矯捷，一躍跳上草撇船，說道：“前不久有賊寇偏師意偷我馬口鎮軍營，黃某臨時抽將之驅走，因而耽擱了。”並指點道，“老林就在對面的鳥船上。賊寇入彀，死路一條！”

環顧茫茫江面，本就散漫江上的賊寇船隊此刻在官軍大船的衝擊遮斷下陣型破碎，進退失據。大船上的官兵居高臨下，不斷投犁須鏢、雙須鏢、單鏢槍、鐵箭，配以鳥銃、毒藥毬、煙火紙毬、火傘筒、九龍盒等火器輪番打擊，壓得賊寇難以抬頭，群船各自為戰，完全難以繼續統一指揮。而那些破浪衝鋒的蒼山船組成幾道陣型貫穿賊寇船隊，主動貼近接舷搏。船上官兵持鐵鐮、竹篙槍、撈鉤和燕尾牌，先勾住賊船使其不能脫而去，進而鉤斷賊船繚繩或直接鉤殺賊寇。有些蒼山船則繞到側方，用百子銃、佛郎機等火炮猛擊，以區域性數量優勢不斷蠶食落單的賊船。

趙當世觀察了一陣子就明白了黃得功的作戰思路。即先讓林報國率大船鉅艦橫亙江面，打散賊陣、壓制賊勢、切斷賊寇退路，再遣蒼山船遞進掩殺，近戰徹底殲滅賊寇船隊。現在看來，機會拿捏得相當好，一心追擊的賊寇船隊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黃得功之善戰並非浪得虛名。

“賊寇喪膽，願為主公擒賊渠首，為我營中子弟雪恥！”披掛已全的廣文祿當即請戰，他眼尖，一眼找到了混亂不堪的賊寇船隊中賊寇主將牛有勇的座船。

黃得功笑道：“這位兄弟看著果勇非凡，且看他與黃某的部下，誰先抓到賊渠。”

趙當世點著頭，對廣文祿道：“無論拿不拿得住賊渠，小心為上。”

廣文祿甲冑當，無法全禮，大聲應諾離開。過不多時，便見一艘遊艇自草撇船放下，載著廣文祿及趙營勇士五人飛速駛去。

與此同時，賊寇主將牛有勇正攏著左右七八艘堪戰的網梭船尋找脫的機會。然而江口洄灣往後，江道驟然一窄，官軍的幾艘大船正巧將那裡堵了個滿滿當當，密不透風。不要說網梭船了，怕只水耗子也難游過去。

牛有勇心知敗局已定，又氣又急，當下想著的只有如何逃出生天，他四下看看，一刀砍在甲板上，吼道：“給老子往湖裡走！”江面的主動權是奪不回來了，即便僥倖從官軍大船的縫隙擠過去，後續十有**也得給追上。因此他改變思路，想全力從江口衝進水位低淺的馬口湖，這樣的話，光吃水這一項就能替他擋住大部分的官軍戰船，之後棄船登岸，走陸路逃走可也。

“牛爺，你看那裡！”牛有勇還在指揮左右網梭船排成小陣掩護，有親信急呼指示。

“他的，什麼東西？”

“有一艘官軍遊艇已迫近我船僅三個船！”親信魂飛魄散。

“什麼？”牛有勇一瞥眼，果見一艇自無數或動或覆的亂船陣內飛也似地破浪迅進。船頭一官軍軍官手提銳刀，甲冑層層疊疊包裹直如個鐵罐子般，凜然生威。

牛有勇怕被纏上，呼道：“張帆速行，別給他攆上了！”他無心戀戰，已經顧不得左右網梭船陣型是否擺好了。一聲令下，他所在網梭船木帆皆張，cao)帆賊寇慌張調整風帆方向並槳手亦開始死命出力。

廣文祿冷眼看著翻動著的船帆，他現在腦海一片空明，浮現的只有那數百葬江底的趙營兵士影以及大哥羅威不省人事的模樣。

“別想走......”他咬碎鋼牙，行雲流水張弓搭箭，目光銳利如電，順風勁一支寬刃箭。這是他的看家本領，值此緊要關頭，滿腔的怒火沒有令他浮躁，反而安撫著他從所未有的沉靜。

牛有勇的餘光一直注意著廣文祿，覷得他出手，趕忙低頭閃避，卻沒料到那支寬刃箭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桅杆上繃直了的帆繩。若非親眼所見，他實在想不出，這世上竟有人能在此等昏暗晦明的嘈雜環境中立足起伏不穩的船首，一箭斷近三個船開外的細繩。

斷了帆繩的桅帆布綿軟無力地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