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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逐鹿(四)

潛意識裡,他堅信自己是一個真實的人,即便稱不上君子,但一言一行都從心所為,問心無愧。從這點上說,他認可劉孝竑,實則也是在認可自己。

劉孝竑就像一個織網的人,將洶洶如猛獸的趙營強硬又不失彈地約束在網中,讓一切井然有序,從不偏離正軌。這種無形的幫助潤物細無聲,灌注在趙營軍隊的方方面面每一個角落,令人沐浴而不覺其蹤,受益匪淺。

再到後來,他愈加相信,讀書人的一支筆比之武人的一把劍,給予軍隊的作用有過之無不及。鑽研了條陳制度,他看到了很多平常看不見的細節,腦海中有時還會偶爾浮想青燈黃卷旁劉孝竑那殫精竭慮思考謀劃的景象。

有了這個開端,他開始嘗試著開啟自己內心成見的枷鎖,繼續深入瞭解劉孝竑,於是暗中蒐羅了劉孝竑制定的許多條陳制度,拉著偃立成一字一句解釋給他聽。越聽越發覺,自己完完全全看走了眼、想岔了道,以至於幾次偃立成講到一半,他或者拍案叫好、或者捶頓足,既為劉孝竑的絕妙思維所折服、又對自己沒能早獲知真後悔不已,心中但想著恐怕也只有像劉孝竑這般體力行的人,才能制定出真正嚴苛縝密的軍紀。

縱然久在軍中,可當初侯大貴眼高於頂,自恃自負,除卻幾條重要的軍紀,別的壓根就沒認真看過一眼,更別提理解了。但凡出了事,也有白旺、吳鳴鳳等部下接手處理,是以實際上他對軍隊的許多規章制度是疏離的。

劉孝竑乃卓爾不群的真君子,他不同,所以在對他不瞭解的時候,侯大貴才會對他格外反感,覺著他格外無恥。唯有剝繭抽絲,親瞭解了劉孝竑這個人,方知本質。

因為從小到大的所見所聞,侯大貴的心底對讀書人留下了誇誇其談、裝腔作勢、笑裡藏刀、貪得無厭等等負面印象,這種觀感也致使他與大多數出底層的趙營軍將們相同,對讀書人持摒棄鄙夷的激烈態度。可是,當長久以來給讀書人打慣了的標籤竟無一個能適用於劉孝竑時,侯大貴恍然醒悟,其實自己至始至終厭惡的,都不應該是已被符號化了的“讀書人”,只靠著片面的資訊把一個群體定了,實則是大大有失偏頗了。

自律一哪怕三五都不難,難的是數十年如一。即便和劉孝竑相識相處的時並不算長,但只透過這大半年的接觸,侯大貴相信,劉孝竑的的確確稱得上一位表裡如一的真君子。

在統權點檢院衙署生活的子裡,給侯大貴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個清瘦孤高的劉孝竑。原來,他認定劉孝竑是個言清行濁的偽君子,他口中的那些條條框框不過用來譁眾取寵騙取趙當世信任的手段。只是,等有機會在細微處觀察劉孝竑的言行舉止,他始才愕然發現,劉孝竑的自律當真超乎想象。

如果說這世上除了趙當世,還有誰能讓侯大貴心悅誠服,那便是劉孝竑了。

換作之前,侯大貴往那兒一杵非得旁人像哈巴狗一般奉承自己,心裡才會舒坦。碰上寧折不屈的諸如徐琿、劉孝竑、白旺這類人,大多對付不來,關係淡薄甚至勢如水火。然而如今的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即對別人狠易、對自己狠難。

“侯總管是軍中宿將,再獲重用是理所應當的事。”劉孝竑輕飄飄客氣一句。除了趙當世,他對所有人都一樣冷淡,甚至會讓人感覺到矜傲。

劉孝竑瞧見侯大貴,當沒看見。閔一麒招呼郎啟貴上來見禮,侯大貴敷衍兩句,徑直走到劉孝竑面前抱拳道:“劉先生,這段時期承蒙照顧。”

營中小校場,供兵士練習箭用的靶垛之下,正五花大綁跪著十餘名上赤膊的兵士。

“唔,劉先生......”侯大貴聞言,形猛然一滯,急促的腳步驟然又慢了下來。

“劉......劉先生也在......”閔一麒為難地偷眼瞅了瞅侯大貴,“恰好來檢查軍紀,結果......”

“我軍中的事,輪到楊紹霆個嘴上沒毛的審個錘子!”侯大貴罵罵咧咧,腳步隨之加快。

閔一麒忙道:“請總管移步,涉事的兵都綁在校場由中軍官老郎、郎啟貴看押著,楊先生正在審問。”

“人呢?”

“屬下......”閔一麒無言以對,對著侯大貴冷峻的眼神只感覺脖子上也涼絲絲的。

“而今太平,你營兵士殺了軍官彈壓得住。隔兩軍對陣,你營兵士一殺軍官,甭說你那時候管不管得住,將死陣亂,就被敵軍趁機來一下子,你自己的項上人頭可保得住嗎?”

“總管說笑了。”

“小事?”侯大貴牛眼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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