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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公堂子

再往深了,往白了說,究其因由,還是因為這是勝福班,而不叫勝福堂。

“班”和“堂”同樣為戲子的棲身地,不同就在於這兩個字的微妙之處。

凡是稱作“堂”的戲班子大都做著皮肉生意,可謂“白天台上唱戲裝女人,晚上坐腿陪客真女人”,俗稱“坐大腿、坐膝蓋”。

這類的戲班子便被統稱為“相公堂子”。

堂子裡也不是全養著些坐大腿的相公兔爺兒,總是要有些個能撐得起場面的角兒,這類的角兒相比只會唱粉戲的相公便要高階多了。

想請角兒坐一次大腿不是容易的事兒,而角兒坐的大腿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尋常腿,這不尋常的腿更不是隨便你想坐就能坐得成的。

白靈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自聽到1912這四個數字起,他就開始頭疼。

民國元年啊,那豈不就意味著在未來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裡都沒有安穩日子可以過?

白靈筠嘆了一口又一口的氣,頭疼的徹底失眠。

腦子裡想著許多事,可想來想去最終又全都繞回了當前。

無論未來怎樣,眼下如何生存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情。

眼下唱戲是十分低賤的職業,排位都要排到窯姐兒後面去,原因就在於此時女子被禁止登臺唱戲,旦角都是由男子反串。

自禁娼令下發,關閉了大批妓館後,致使相公堂子的發展迅速膨脹。

畢竟法令只禁止了嫖妓,可沒說禁止嫖相公,一時間官府、私宅養戲班子成風,互相間更是把戲班子當玩物般用來攀比顯擺。

白靈筠不用腦子想也知道他現在住在哪。

戴沛川也不顧他難看的臉色直言不諱的告訴他,他們這院子就坐落在八大胡同裡最為著名的韓家潭。

地位低賤,身無分文,怎麼想怎麼心酸。

“小川,你睡了嗎?”

“兄長,我醒著呢。”黑暗中戴沛川的聲音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冷了吧,到床上睡吧。”

“不冷,我可受得住凍了,兄長睡不著嗎?”

唉,白靈筠都不知道第多少遍嘆息了,語氣無力。

“是啊,白天睡多了,現在倒沒了睏意,不如你給我講講你家裡的事吧。”

戴沛川的聲音半晌沒有傳來,白靈筠剛要開口詢問,少年略微啞澀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家裡從太祖起便是包衣阿哈,我爺爺是科爾沁郡王府的家生子,從清廷道光二十五年便侍奉在領侍衛內大臣僧格林沁大人左右。咸豐四年,我爺爺隨僧格林沁大人連鎮大敗北伐軍,咸豐皇帝賜僧格林沁大人“瑞多巴圖魯”的稱號,我爺爺也因護主有功領了太僕寺馬廠協領的從九品官職,我家裡雖不是富貴人家,卻也不是那等日日忍饑受餓,衣衫襤褸的,宣統元年我爺爺去世後家裡便開始衰敗了。”

戴沛川哽咽了一下,抽了抽鼻子繼續往下講。

“我爹自幼便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自我爺爺去後更是整日荒唐無度,不僅家裡一連納了多房小妾,更是夜夜流連在煙花柳巷之地,沒多久就沾染上了大煙,徹底變成了洋菸鬼,家裡能賣的全都被他變賣一空,幾房小妾見形勢不妙早早捲了錢財逃走了,只剩我娘一人帶著我守著空蕩蕩的院子終日餓肚皮。”

白靈筠聽不下去了。

“小川,你別說了……”

“兄長,我無事,忍了這許久,我也想說出來鬆快鬆快。”

白靈筠只好掐了聲,暗罵自己靈魂穿過來了腦子卻沒帶來,怎麼就幹出這戳人心窩子的事了。

“年前,就為了抽那一口,我爹硬是把我娘拖進窯子給……賣了,我娘本是書香世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才不得已下嫁給我爹,不堪忍受那般屈辱,當即便一頭碰死在窯館門前的紅漆柱子上,我爹煙癮勁兒一犯,失心瘋了般,揪著我便朝那堂子裡去。”

白靈筠緊緊揪住身下單薄的床單,嗓子裡哽著刺般的疼。

戴沛川倒是越說語氣越平靜,那股平靜之下帶著的死氣完全不是一個十三歲少年該有的。

“我爹一連敲了三家堂子的門都沒人肯收我,我當時已經被嚇呆了,莫要提說話,連眼都不會眨一下,任是誰也不會買個傻子,後來我爹發了瘋似的挨家挨戶敲大門,直到敲開了勝福班的門,陳班主本不想買我,後來錢二爺說院子裡怎麼也要有個幹雜活跑腿的,陳班主才勉強使了一塊大洋將我買下。”

白靈筠閉上眼,有些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