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趕到講法堂時,已是火光衝宵,煙塵滾滾,映紅了半邊天際,寺內幾乎所有人都在忙著救火。
薛南星不顧凌皓阻攔,徑直衝向那熊熊火舌。
亮眼的火光映著這單薄瘦削的少年,她雖面有倦色,一雙杏眸卻仍炯炯有神,映照著騰騰烈焰。
她一桶一桶地抬著水和沙土,原本光潔的雙手,被磨出一道道血痕,竟也不覺痛,彷彿只要她再努力些,留下的線索就能更多些。
然而如此火勢,怕是什麼都燒沒了……
半個時辰後,火勢終於被控制。數名黑甲冑進去搜尋,片刻,抬出兩具焦黑的屍體。
兩具屍體燒傷程度不一,其中一具還能依稀辨別出微胖的身形,從屍僵程度判斷,確係是了覺的屍體。另外一具,則已徹底化為焦炭。
薛南星顧不上準備,就地查驗起來。
數數名黑甲冑整齊列隊,手持火把,將堂前的空地照得通亮如晝。
在明亮的火光下,薛南星手上每一個動作都格外清晰。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掰開屍體微張的嘴,細看一番,然後將手探入屍體口鼻,帶出些許粘稠的菸灰,隨即由上至下,在焦黑的屍骨上輕壓,每一處關節、每一寸皮肉都不放過。
凌皓雖已見過她驗屍剖屍的模樣,可眼下這人徒手在一具可怖扭曲的焦屍上摩挲,連眼都不眨,他仍是有些頭皮發麻。
其餘眾人更是倒吸一口涼氣,大氣都不敢出。
約半個時辰的詳盡勘驗後,薛南星才撐著雙膝,緩緩起身。
她抹了把額角的汗,負手向凌皓稟報:“世子殿下,死者為男性,據牙齒磨損程度和形態推斷,其年齡約為三十左右。”
她迅速掃視屍體,又看向焦黑的顱骨上,“屍體燒焦嚴重,面部特徵已完全損毀,無法以尋常手段辯認死者身份。然而,死者左腿脛骨有折斷之痕,癒合錯位,從骨骼修復形態推斷,損傷至少發生在十年前,屬陳年舊傷。”
“了悟……!真的是他!”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薛南星和凌皓幾乎同時看過去,只見一旁的方丈顫顫巍巍,被慧能扶著才勉強站穩。他滿臉悲痛地看著地上的屍體,顯然對死者的身份已是心中瞭然。
“了悟今年二十有九,十幾年前確實曾從上山摔下,斷了左腿,養了近半年才好。”
薛南星還是聽到了她極不願聽到的話,手指往掌心嵌得更緊了,頓了片晌才繼續道:“屍體顱骨後部有一處明顯的凹陷傷痕,邊緣特徵清晰,燒傷程度與周遭組織略有不同,應是死前被鈍器擊重擊,導致顱骨損傷,伴隨有失血跡象,但並非致命傷。屍體口微張,口鼻內殘留黑色菸灰,結合手指蜷曲的姿勢,與了善所言一致,確係因大火焚燒致死。”
“孽債,孽債啊!”方丈慟哭,忽地兩眼一翻,昏倒過去。
“方丈…方丈…”幾個小僧圍上去,抽泣聲不絕如縷。
薛南星望著幾人攙扶方丈離開的背影,心有不甘。兩條人命,難道真的就是隻能化作一句“孽債”嗎?
她陡然轉身,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個蜷縮的身影。
此刻,了善抱著雙膝坐在地上,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火光,雙唇一開一合,不住地念叨著什麼。
薛南星快步走近,這才聽清了善嘴裡嘟囔的話:“水淹火焚,土葬殘軀……”
又是這句!她眉心一皺,雙眸微寒。
了善意識到有人靠近,恍恍惚惚地抬起頭,見是薛南星,突然雙目圓睜,一把抓住她的衣袍,扯著嗓子哭喊起來:“程施主,救我!救我!”
沒頭沒尾的話哆哆嗦嗦地從齒間逸出來,“是詛咒!了能的詛咒應驗了!水淹火焚,土葬殘軀,先是了覺,再是了悟,下一個……可能就是我!”
了善隨即又瞥見後頭的凌皓,立馬跪伏著身子爬過去,連連磕頭:“世子殿下,救救我!”
凌皓才理清的思緒一下又亂了,腳下叩拜之人聲嘶力竭地呼救,滿臉驚恐,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直叫他心裡發怵,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薛南星蹲下身,抬手摁住了善顫抖的肩頭,“了善師傅,鎮定些,聽我說!”聲音堅定有力,了善彷彿一下被叫醒,緩緩轉過臉看向她。
她繼續道:“了善師傅,你看這火勢不覺奇怪嗎?水潑不滅,黑煙滾滾,又有火油氣味。若是鬼神亂力,何須用上火油?”
了善瞳仁微微一縮,抬頭看向火場,鼻翼翕動,“火油……是了,方才著火前我好像是聞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