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講法堂地上躺著一具屍體,渾身溼透,面板被水泡得腫脹發皺,額間一顆痦子在了無聲息的臉上格外刺目。
薛南星的眉心一下就擰了起來。
昨日下午,薛南星二人住進東偏院的禪房,無意發現,牆院後的山泥正隨高處的雨水不停向下沖刷,已然將牆垣下半部盡數淹沒,若是再下幾場暴雨,必然會沒過院牆衝到院內。
她出門找人幫忙,誰知那瘋僧了能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對著她不停喃喃,狂笑不止。慌亂躲避間,她無意撞到了一個眼生的和尚,身後的了能見狀竟是撒腿就跑了。
那人身形微胖,額間一顆肉色痦子頗為顯眼。薛南星見他面帶笑意,還算和善,就攀談了幾句,與他說了東偏院後山泥下滑之事。
可那和尚一聽,臉色霎時陰沉下來,怒聲呵斥了她幾句就拂袖而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沒想才過了一夜,人竟然死了!?
“是,就是那個住在東偏院的程施主。唔......”
薛南星聞聲望去,是昨日寺前那個敦厚和善的了悟和尚,此刻跪在講法堂內,涕泗橫流地哭訴:“......昨日下午我最後一次見著了覺,見他滿肚子怨氣就問了一句。他說剛撞見住東偏院的香客諸多挑剔,非命他把東偏院後牆外的山泥挖開。這幾日世子殿下暫住寺內,本就不夠人手,還要幫手去疏通山道,實在沒空管那片荒院的後牆,便推辭了。誰知......”話未說完,又哽咽了起來。
聽罷了悟所言,薛南星嗤笑一聲,“我禮貌相求,何來命令一說。若是因為這無羈的原因就給我安個殺人洩憤的罪名,未免太過荒唐!”說完,怒目看向堂前之人。
堂前分立兩人,左側是一位年長僧人,年近花甲,慈眉善目,乃修覺寺方丈。
堂中則是一位錦衣玉帶的年輕男子,他劍眉星目,容貌俊美,看年紀不過雙十之齡,舉手投足間帶著京中紈絝獨有的傲慢輕佻。
想必正是那位身份顯赫的琝王世子——凌皓。
凌皓負手走到薛南星身旁,繞著她信步轉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逡巡片刻後,突然停在面前,俯身湊上來,揚眉道:“喲,竟還生氣了?”
薛南星撇過臉。
突然有什麼東西在眼下晃了晃,她垂睫一看,半塊玉蟬崑崙佩赫然躺在一個寬大的掌心之中。
薛南星瞳仁一縮,猛地掙扎起來,想要伸手去拿。
這半塊玉佩是她偷驗屍體時,從外祖父腹中取出的,是這場慘案僅剩的線索。一路以來,她都是隨身攜帶,眼下怎會出現在這琝王世子手裡!?
“怎麼會在你那裡?還給我!”她咬牙道。可身後的力道仿若沼澤,越是掙扎,雙臂被鉗得越緊,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折斷。
眼前的手掌往回收緊,凌皓反問道:“你問為何會在我這裡?我倒要問你,為何會在他那裡!”
他指向身側了覺的屍體,語氣不由凌厲了幾分。
薛南星心中一個激靈。
自離開奉川以來,她便一直淺眠,昨夜卻破天荒地沉睡至清晨,直到那些黑甲衛闖進來拿人時,都還有些恍惚。
箇中古怪,不言而喻。
薛南星沉默不語,只是順著凌皓手指的方向看去,斂起眸光,仔細端詳起了覺的屍身。
屍體膚色淡黃,面色呈青紫,眼睜口開,兩手不拳曲,腹部不膨脹,口鼻耳眼無水流出,指縫乾淨無泥藻。
此時,她已是心中有數。
“……咳……”
凌皓見她不應話,刻意清了下嗓子,正聲道:“今晨卯時初刻,僧人了覺被發現溺死於西院水井。屍體撈起來時,手中掛著這半塊玉佩,有僧人認出,乃歸你所有,眼下又有人證,證實你二人確實起過沖突。依本世子看,定是你觸了黴頭,心中不悅,回去後怒氣難消,便又去找了覺。爭執間,你將人推入井中……”
“……而這玉佩……”他舉起手中的玉佩,揚聲道:“正是在慌亂間被了覺抓住,一同掉入井中的,是不是?”他神色肅然,聲音卻清朗生澀。
薛南星一直將這半塊玉佩貼身戴佩戴,只是入寺時見繩釦有些鬆動,便取下放在包袱裡。未曾料,這小小舉動竟成了指控她殺人的罪證?
可這邏輯實在不敢恭維,她聽著只想笑。
“無稽之談。”薛南星挺直脊背,仰視凌皓,哂笑道:“且不說我會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殺人,世子殿下連這人如何死的都沒搞清楚,就想定罪,未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