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多加什麼評點,話說完就又轉了方向,問:“近來讀書如何?可有所得呀?”
周昂笑笑,說:“正做了幾篇新文,改天一定拿過來請伯父斧正。”
周安笑著點頭,摸了摸羊角胡,說:“正該如此,讀書要日日新,又日新,作文也要日日不輟,天長日久,自有所得。”
周昂笑著答應了。
又過一陣,周昂與伯孃說著閒話,周曄終於洗完了,這時周安卻站起身來,說:“你們說話吧,我去看會兒書。”
又叮囑,“你既來了,中午就留下吃飯。”
周昂卻並不答應,只笑著說:“我與大哥說完事情就要回去呢,家裡還有些事情,改天過來給伯父伯孃問安,再陪您喝酒。”
於是周安擺擺手,自去了。
他家宅子前後兩進,周曄兩口子住在前院,家裡的一個丫鬟、一個僕婦、兩個男僕,都跟著住前院,周安老兩口帶著孫子孫女和一個丫鬟住在後院。
周安一走,周曄擦著頭髮,拉著周昂到堂屋口坐下,曬著太陽,很隨意的樣子,問:“昂弟說尋我有事,是什麼事?”
周昂說:“我前幾天,得了場小病……”
“啊?”周曄有些驚訝,“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何不來告訴我一聲?”
周昂笑道:“小病,已經好了!”
周曄這時候卻是認真地打量他幾眼,蹙眉,道:“臉色確是有些不大好,你回去當繼續調養幾日,最好還是去看看大夫,不要老是自己硬撐著!”
雖然能感知到這關懷的真切,周昂卻只是笑笑,沒接話。
停頓了片刻,他才又說:“病了這幾日,我仔細思量,覺得自己年紀也已老大,卻每日只知讀書,母親和妹妹每日介如此辛苦,實在有些不妥。我就想著,大哥每日在縣衙裡行走,認識的人多,能否幫我打聽打聽,哪裡有什麼適合我做的事情,我想多少做點事。”
他一行說,周曄一行訝然地看著他,在他的印象裡,自己這位弟弟可不是什麼能言善道的人。今天倒是有些意外了。
等他說完,周曄想了想,問:“可是看病把錢花光了?若是缺錢,你只管說話,不必如此。”
周昂笑,“不是的,只是想多少做些事情。”
周曄有些蹙眉,問:“那書還讀不讀了?”
周昂說:“正要說呢,若能不太忙,使我每日還能有些時間讀書,才是最好。”
聽到這裡,周曄大約是明白了。
想了片刻,他道:“你願意找些事情做,替叔母分擔些,本是好事。但讀書就是讀書,讀書出頭,本就不易,哪裡是你三心二意還能成的?”
說到這裡,他頗有些“長兄為父”的樣子,很耐心地安排道:“你且不要著急,只管用心讀書,便是接下來沒有什麼出頭的機會,為兄也定會想辦法給你安排一份前程……至少,你去學裡教書的路子,總是可以走通的。”
周昂聞言笑了笑,卻仍是道:“我只是想找個活兒。”
周曄聞言愣了一下,認真地看他。
在他的認知裡,自家這位弟弟向來是個悶葫蘆,讀書就還好,字寫得尤其好,卻不是什麼有主見有能為的人。是以他從小就覺得,雖然父親那一輩,叔父的確是特出的人才,但到了自己這一輩,卻是正好反過來,自己這位昂弟的性格稟賦,頗有些近似自己的父親,反倒自己更像叔父。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認識,在他心裡,是早就已經大包大攬地把自己這位叔伯弟弟未來的事情,都盤算在內了——跟自己的叔父當初安排自己父親一樣,他的打算也是如果將來讀書不成,可以讓這位昂弟去到學裡教書。他就算學問不大,給孩子啟蒙總是沒問題的。
誰曾想,自己這弟弟倒好像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安分。
這個時候,他心中頗有些不悅,感覺事情出了岔子一般,眉頭微蹙,就要說話,卻在忽然間一抬頭的工夫,一眼瞥見了周昂的頭巾。
他當時就愣了一下。
此時再看自己這位昂弟,他的眼神下意識地就認真了許多,這時才發現,他臉上雖然面帶微笑,但那笑容之中,卻似乎帶著一抹說不出的堅持,與堅定。
頓了頓,他心中有許多念頭閃過,最後道:“我此前沒有留意這方面的事情,今日休沐,且不說,待我明日回到衙門打聽一下,明日晚間,必有訊息與你!”
周昂聞言,當時就笑著起身,道:“那我就等大哥的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