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這個思路,就好比時間與人物織成的網被扯起了一根線,連帶著,整張網都被周昂一把掀了起來。
一時之間,他腦海裡閃電般掠過許多念頭。
想到就去做!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把事情理出一個脈絡來,周昂隨後就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扭頭瞥見一摞線裝書上的藍布頭巾,取了來拍打一下,拿了帶子,仿著記憶中的做法,自己把頭巾帶好了——在這個世界,這叫正裝。
男子二十而冠,加冠就算成年人,但讀書人又講究個束髮而讀——七八歲之前,扎個小赳赳就成,那叫總角,但七八歲了,要開始讀書了,出去要見世面,就得鄭重地把頭髮都紮起來,就叫“束髮”。
要是髮髻上再包個頭巾,就比較講究了,這就好比現代社會,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同學弄一身小西裝穿上,就顯得很鄭重,參加個典禮什麼的都沒問題。
周昂幼年喪父,但束髮讀書的事兒並沒有耽誤,雖然到現在還未加冠,只有名,沒有字,也就是沒有成為法理意義上的成年人,但規矩並不是死的,帶上頭巾出門,走到哪裡,大家都會以成年人的的規格來對待他了。
按說去自己的親大伯家,戴頭巾反倒顯得過於正式了些,但周昂卻覺得,這一步是必須的——越是親近的人,自己越是有必要透過一些細節的東西告訴大家,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周昂了,我正在做出改變!
因為過去的那個周昂,實在是太宅太書呆氣了!
…………
收拾完自己,周昂還特意跑到院子的水缸前低頭打量了一番,覺得可以了,這才隨手帶上門,也沒有什麼鎖,邁步就上了街。
大唐國實行裡坊制,據說國都長安有一百二十八坊,翎州自然是沒法比的,但三十六坊的規模,擱在四十一個郡治裡頭,也已經不小。
周家搬過一次家,周昂的老爹過世前置辦的大宅子,在靖安坊,那裡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周家當時的宅子,在那裡算小的,也有前後四進,家中已開始配上了僕奴十餘人,但周昂的老爹臨死之前就在病榻上,做主把那宅子賣了!
才住了一年而已,說賣就賣了!
據說賣了一大筆錢,但這筆錢去哪兒了,周昂始終不得而知。
後來周昂的父親一死,母親周蔡氏就將家中僕奴盡數遣散,帶著一兒一女,搬家到了現在住的這套破敗宅院——據說這裡是周家的祖宅。
這裡的名字很大氣,叫萬歲坊,但住的都是像周家這樣的貧苦人家。
陸春生父子倆在報國寺給人打工,負責殺豬,家境已算殷實。則這萬歲坊的貧困程度,可想而知。
周昂的大伯家,並不住在萬歲坊。
早年周昂的老爹混得闊氣,敢到靖安坊裡置辦大宅,周昂的伯父也是跟著沾了光的,他們一家在城東北的靜善坊,置辦了一套前後兩進的小宅子。
兩坊之間直線距離,感覺也就一兩千米,但進出都要走坊門,路程就一下子遠了起來。
周昂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一邊趕路過去,一邊略帶些好奇地張望著街道兩邊的風景。
時間趕得巧,不然周昂也不會非得現在就出門。
今天是四月初七,正是各官署、衙門、學校、私塾等等的休沐之日。
也就是說,今天大家都不上班。
大伯和大哥,十有八九都在家。
而果然,等周昂趕到大伯家的時候,拍了門徑直進去,大伯和伯兄正在洗頭。
周昂的伯父周安顯是已經洗好,正披散著頭髮坐在太陽下梳著頭髮等著幹,伯兄周曄就正在洗——周昂直接推門就進,算是無禮,但院子裡的人一看來的是他,倒也不覺怎樣。因為不是外人。
周昂進了院子就問好,“見過伯父、伯孃,大哥安好,嫂嫂好!”
“好!好!”大家都回應著。
周曄的一雙兒女這時候也被奶奶招呼著,讓叫人,就都有模有樣地給叔叔問安,周昂笑著應了,忽然想起來自己該多少帶點零食什麼的。
這時候伯父周安問他,“你怎麼過來了?”
周昂就說:“我尋大哥有些事情。”
於是周安就不細問,只是又道:“你母親和妹妹都好吧?”
周昂答:“都好。最近有些忙,母親讓我代她給伯父伯孃問安。”
周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猶豫片刻,說:“你母親是個好逞強的人。”
許是覺得自己不該當著兒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