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鑾殿。
耶律敦巴日端坐在明黃色的長案前,將手中的摺子批了一本又一本。
待得卜臣佑將一盞茶遞到他右手邊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的大臣阿蘇佔還在下面坐著。
他將手中的摺子擱下,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緩緩擱下,這才看向了坐在自己右下首的阿蘇佔。
他將身子往後一靠,緩聲一笑,“瞧瞧,瞧朕這個記性,是越來越不行了!幾本摺子批下來,朕都差點兒忘了你還在!”
隨後他又嘆了口氣,將脖頸仰靠在了椅背上,“朕真的是老嘍!馬上就要幹不動了!”
阿蘇占身子微微往前一傾,頭也稍微低了低,極其恭敬道:“皇上您萬歲——”
聞聲,耶律敦巴日哈哈大笑,眼角綻出幾道略顯滄桑的褶子。
他抬手朝著阿蘇佔的方向點了點,極親切的笑道:“阿蘇佔!這裡已經沒有別人,大可不必再與朕說這些極客套的話!朕聽著不舒坦的很!”
阿蘇佔也是伴君左右幾十年的人了,他早已知道,皇帝就是皇帝,即便偶爾在臣子跟前流露出一些平易近人,臣子也是不可真的將這份平易近人當作真正的平易近人的。
這乃做官大忌,他比所有人都懂。
皇帝就是皇帝,臣子就是臣子,做臣子的就是要恪守本分,即便皇帝對自己再親近,自己也不可有半點兒僭越。
皇帝對你親近,那興許是皇帝的一時興起,更興許是皇帝的一時陰謀。
在阿蘇佔心裡,總之,不管自己的功勞有多大,皇帝待自己有多親近,在皇帝的跟前,臣子永遠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更何況,前些日子,皇帝突然間將原本屬於他女兒的福晉之位給了旁人。
這讓他少不得在皇帝的跟前又謹慎了許多。
“臣不敢——”阿蘇佔又低下了頭,“臣所言,句句皆是出自肺腑——”
阿蘇佔此時的心思耶律敦巴日是猜的出的。
他知道,阿蘇佔依舊是在表面上臣服於自己。
當然,心裡知道是一回事,他並沒有打算將自己跌心思徹底的表露在臉上叫阿蘇佔給看見。
在耶律敦巴日的心裡,憤怒的情緒一向都不該隨意浪費,應該用在真正值得用的時候。
表露憤怒可以是一種以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可以是逼迫某人說出某件事的手段,唯獨不可以被單獨的表達出來。
“欸——”耶律敦巴日起身,負手踱至了窗前,抬手將窗開了半扇,平緩道:“朕——戎馬一生,身邊臣子無數。”
說著,他又轉過身看向了阿蘇佔,“可能把話說進朕心坎裡的——”他一掌拍在案上,重重道:“只有你阿蘇佔一人!”
這話聽著,雖是在拉近君臣之間的距離,可阿蘇佔的心裡還是不由得生起了一股寒意。
“這麼多年,皇上您待臣一向親近,臣心裡明鏡似的!”不知怎的,阿蘇佔竟有些如坐針氈,額角也滲出了些許細密的汗珠。
“旁的臣不想,能為皇上您分憂,是做臣子的該盡的本分。”
話罷,他抬起袖子將額角的汗珠擦了擦。
說到這裡,耶律敦巴日陡然間斂了笑意,望向殿門外,覷著眼睛,自顧自道:“也不知道岱欽他們——這會兒走到什麼地方了——”
聞聲,阿蘇佔趕緊接話,“皇上您千萬別為此事擔憂半分,您的龍體要緊,二皇子他機智過人,又有從北狄到中原的經驗,這區區都城到東邊的路程,對二皇子來說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是——是——”耶律敦巴日聽罷,頻頻點頭,“你說的極是,岱欽這孩子,確實比扎那和俄日和木強太多了!”
“欸?阿蘇佔,你對扎那怎麼看?”
耶律敦巴日陡然間轉換了話題,還是如此刁鑽的一個問題——
身為臣子,怎可在皇帝的面前議論皇子?阿蘇佔不犯這個傻。
“這——”他支吾一聲,又低了低頭,緩聲道:“恕臣不能回答這個問題,臣實在是不敢妄議三皇子!”
“哦?”耶律敦巴日冷笑一聲,回身坐回了檀椅上,定定的盯視著阿蘇佔,“不敢妄議還是不想在朕的跟前議?”
一股緊張的氣息撲面而來,阿蘇佔想抬頭,可還是沒能將頭抬起。
“臣無能,不能理解皇上您的意思——”
話落,殿內再沒了聲音。
須臾沉寂後,耶律敦巴日又開了口。
而這句話,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