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覺悟似乎是晚了一些,當他遙望那由遠及近的黑色馬隊,腦海中一陣翻騰。
這裡怎麼會出現墨家騎兵?難不成是圍攻錦州的十萬大軍敗了?
怎麼可能!別說是個錦州,即便是三個錦州,也絕不會有機會在那十萬大軍的圍困下討到什麼便宜。
或許錦州因為有公輸家駐守,能撐得更久一些,可自從趙寬被打垮之後,墨家中樞根本無力再抽調軍隊支援錦州。退一步說,即便支援了,也不可能現在就到。
而照他多年戎馬的經驗,很快目測出這支騎軍不過四百餘人,還有不少馬匹在隊伍中亂跑,看起來氣勢洶洶,實則倉皇無措。
“不要亂!”丁將軍大聲喊道:“不過是一些墨家的殘兵罷了,我們可是徵南軍出來的,足足兩千人,列陣!”
盾牌、長矛相互碰撞著發出鏗鏘的響聲,跟隨著丁將軍的聲聲命令,構築成了一道道堅實的壁壘。
那名坐在板車上的鐵大人,也趁著這個功夫一臉緊張地躲進了板車的底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丁將軍嘴角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容,“四百騎的殘兵也敢上來截糧,真當我們是吃素的不成?”
轉瞬之間,墨家騎兵就已經到了面前,丁將軍確實沒有看錯,這四百騎看上去狼狽不堪,有些盔甲上還沾滿了乾涸的血汙,不少人的手、頭上綁著布條,只是那本該雪白的布條如今根本辨不出顏色了。
或許是一路逃竄沒有補給,這些人應該餓得慌了神,眼見有這麼一支糧隊從他們面前經過,竟毫無顧忌地衝上前來。
“三百步!射!”丁將軍騎著馬在最前方的方陣內穿梭,手中馬鞭一舉,數百弓箭手同時鬆開弓弦,箭雨騰空,往那四百騎兵的頭頂上落去。
一時間,墨家騎兵陣內混亂無比,不少人被羽箭射中,直接從戰馬上墜落了下去。
“一百五十步!射!”丁將軍握著馬韁揮動,箭雨再度騰空,帶起一陣銳利的風聲。
四百墨家騎兵這時終於發現,他們眼前這所謂的“肥羊”,並不像他們想象中那般好欺,於是在參差不齊的“快逃”聲中,四百騎兵顯得鬆散無助,紛紛調頭逃竄而去。
“一幫烏合之眾。”丁將軍冷笑道:“看來錦州城是已經破了呀。”
那些中箭而亡的屍首橫七豎八地鋪在地上,墨家騎兵抱頭逃跑的背影逐漸在他眼中越來越小,突然,他握著韁繩的手攥了一下,心中無聲地竄起了一團火焰。
“騎兵出列!”丁將軍轉過頭望著身後六百騎磨刀霍霍騎兵,大喊道:“跟上!給我追!”
說完,他韁繩一振,戰馬高高地躍起前蹄,一騎當先衝了出去,身後馬蹄聲隆隆,伴隨著一眾騎兵刀劍出鞘,好似白日在這一刻都失去了熱度,遠不及他們渴望建功立業的熾熱目光。
躲在板車下方的鐵大人這時候才鑽了出來,看見丁將軍這般舉動,大驚失色,立刻大喊道:“丁將軍!不可輕率行動!我們可是押運糧車的……”
他一路奔跑著想要追上那些戰馬,一邊拉扯住身旁一人,急切道:“快,讓人去攔住他,唯恐有詐!出了事,誰都脫離不了干係!”
只是他搖晃了那人半晌,那人卻根本不打算理會他,臉上反而露出了幾分譏諷的笑容。
那意思十分明顯:你一個文弱書生,平常將軍給你臉稱你一聲“鐵大人”,可這種時候你還想站出來教我們家將軍怎麼打仗?呵,斬落這眼前的四百騎殘兵,可也算是一筆功勞,弟兄們入了墨家卻只分到了辛苦押運糧草的差事,本就憋悶,現如今還要將軍放著功勞不爭?
鐵大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了幾聲,然而卻很快湮沒在了馬蹄聲和喊殺聲裡,眼見唐國騎兵迅速遠去,翻過了前面那座矮丘,劇烈喘息著的他只能停下了腳步,滿臉寫著沮喪。
而一旁的校尉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鐵大人,怕什麼,對付一夥散兵敗將而已,一會兒將軍戰勝歸來,功勞也不會少你一份的。”
“立功?”鐵大人氣哼哼地道:“我們接的差使只是運糧,糧草到了地方才算功勞,這莫名其妙半路殺出來一隊殘兵,就算都殺光了又有什麼用?”
書呆子。
校尉心裡罵了一聲,但臉上還是堆笑:“放心,將軍這不是還留了一千五百餘人麼?只要不遇上墨家的正規軍,自保足矣。”
矮丘下的林子裡,秦軻坐在馬背上看著那不斷靠近的兩支騎兵,看他們一前一後地牽扯拉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