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王朝興起不過百餘年,就會因為種種原因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接踵而至的,又是持續數百年的亂世。
就好像一張飯桌,不斷有人上桌吃飯,又不斷有人被後來者踹下了椅子,變化的是坐在桌前的面孔,不變的卻是他們貪婪的吃相,在這些人眼中,這天下好像一桌吃不盡品不完的宴席,哪怕他們明知自己再也吃不下了,可依然忍不住繼續要往嘴裡塞東西,直到撐死……
秦軻微微顫抖了一下,彷彿眼前是浮現出了那桌饕餮盛宴,而那些美味佳餚的背後,烹煮的卻是百姓們的血肉肝膽。
“不是你的錯。”秦軻輕聲道,“你也決定不了這些。”
蔡琰側頭看他,大大的眼睛裡閃著溫潤的光,她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你覺得我在難過?”
秦軻看著她的笑容,皺眉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蔡琰放大笑容:“我道歉是因為我雖身在墨家,如今穿著墨家騎兵的盔甲,可我不會提刀上陣,更不會幫他們殺人。你要問我是不是對墨家人心中有愧,我卻只想說……沒有。”
蔡琰望向前方:“當然,我會同情他們,因為他們確實值得同情。但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錯,正如你所說,我決定不了這些。何況墨家大舉攻打唐國的時候,唐國百姓並沒有多麼幸運,我那時進宮見國主,也聽過前線傳回的戰報,數十萬畝田地被付之一炬,數萬百姓流離失所……你信不信,如果阿鍋能一直活下去,有一天他一定也會對唐國的百姓揮出屠刀。”
秦軻啞然。
蔡琰的眼睛很黑,很亮,純粹得就像是黑色的寶石,而她的笑容也乾淨得好像孩子一般,讓人打心底裡生不出任何異想。
但秦軻這一次卻從這雙像孩子一般純粹的眼睛裡,看見了一些原本沒有察覺的東西。
這世上,有的人過得明白,有的人過得糊塗,有的人揣著糊塗裝明白,有的人揣著明白裝糊塗。
蔡琰應該就是那種心中明白,卻不表現出來的人。雖說有的時候她很孩子氣,連孩子的糖葫蘆她也要認真地去搶,但在一些大是大非面前,她遠比自己睿智和灑脫。
她並不悲傷,也不糾結,因為她知道,她不必如此,也懶得如此。
秦軻低下頭去,反倒是覺得自己有些慚愧了:“或許吧。但我希望……我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我的劍絕不會……”
話沒說完,他卻感覺腹部一陣疼痛,幾乎疼得一口氣背過去。
蔡琰用手中沒有出鞘的刀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肋骨,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表情:“看看你那表情,你又在胡思亂想了是不是?真是,你又不是老高那種聰明人,幹嘛非要上趕著在腦袋裡裝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再這麼糾結下去,當心未老先衰,還是說,你是想要去做苦行僧普度眾生?”
她看了一眼秦軻手中劍鞘上刻著的梵文,輕聲唸了出來:“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