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這兩人像是在吵架,可生氣的始終只有秦軻,蔡琰倒是顯得悠哉悠哉,甚至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秦軻終於臉上繃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的……要是真出了事情,我可管不了你。”
是管不了,並不是不想管。
蔡琰眨著眼偷笑道:“放心啦,我有很小心的,我身上還穿著金絲軟甲,是老高從公輸家庫房裡找到的,我還親自試了,五十步內,鐵箭都射不進去,要不要……我脫下來給你看看?”
“別鬧了。”秦軻莫名紅了臉,“脫下來什麼的,不成體統,你還是繼續穿著吧,好歹我能放心些。”
他看著蔡琰那沾了些鍋灰的臉頰,又有些心疼,從自己的牛皮盔甲裡掏出了巾帕:“把臉擦擦吧,看你弄得,跟花臉貓似得。”
蔡琰搖搖頭:“還是先不擦了,這我好不容易抹上去的,這樣才一直沒被人認出來。”
秦軻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又把巾帕收了回去。
既然出來了,也不可能有辦法把這位任意妄為的大小姐再送回去,何況她說得也沒錯,錦州如今也是個是非之地,若是唐軍發起瘋來不計損耗,繼續攻城,錦州淪陷也是遲早的事,她沒有修為,或許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反倒更容易護她周全。
阿布湊近了一些,輕聲道:“我們得趕路了,雖然跑出了這十幾裡,可難保後面不會有追兵,唐國騎兵折損不少,可重振旗鼓依然能湊出來上萬騎兵,而我們如今可不在錦州城下,也沒了連弩車保護,正面對上唐軍,我們根本打不過。”
秦軻點了點頭,鬆開牽著戰馬的韁繩,鄭重對馬背上的蔡琰道:“現在開始,你得跟緊我,別亂跑。”
蔡琰難得甜甜一笑,語氣也滿是溫順,道:“知道知道,我會聽你話。”
秦軻瞪了她一眼,無奈地搖搖頭,對於她的這種裹著糖衣的保證,他實在沒法完全相信,原本出城之前,他心裡還嘀咕,城中平民百姓都有出來送出徵大軍,可蔡琰怎麼都沒來送自己一程……原來是她早已悄悄溜進了出征的隊伍中,給了自己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不對,是驚嚇。
秦軻翻身上馬,驅馬走近了之前那個騎兵大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將軍,我叫阿鍋。”
“阿……阿鍋?”秦軻忍不住笑了一聲,“原來我村裡也有個人名字和你差不多,小時候我們叫他小鍋,後來大了叫大鍋,不過如今他給縣老爺當了差役,縣老爺賞識他,還給他起了個大名……”
阿鍋撓了撓頭,憨笑道:“我可沒那福氣,爹孃一輩子沒讀過書,連自己的姓氏都寫不好……不過我覺得沒啥,阿鍋挺好的,聽著名字就覺得不會捱餓,嘿嘿嘿。”
“還真是……不捱餓,真好。”秦軻的表情有些苦澀,抬眼問道:“那你爹孃呢?”
阿鍋眼神一黯:“唐軍打過來的時候,他們舍不下家裡那些糧食……後來老舅帶著我跑出來了,他們落在了後面,大概……都死了吧。”
秦軻悵然地點了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麼,但這時,他身旁的蔡琰卻突然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對不起。”
高大的墨家漢子呆呆地望著蔡琰,儘管馬背上的小個子刻意壓低了聲音,可他依然聽出了清脆的女聲,只是看起來她和秦軻像是十分熟絡的樣子,他自然也不會多嘴多問。
讓他感覺疑惑的反而是蔡琰莫名的一句道歉,這又是什麼緣由?
不過墨家漢子向來大大咧咧,不會彎彎繞繞地過分深思,所以阿鍋回了一禮,咧嘴笑道:“沒啥,都過去了,我爹孃在天上看著我咧,我今天殺了三個唐國人,早把他們的那份仇給報了。”
路上的時候,秦軻望著前方帶路的阿鍋,又把目光轉到蔡琰的身上,他當然知道蔡琰說的那個對不起是因為什麼。
她是個唐國人。
而她的父親蔡邕,曾經也帶過兵,他攻打墨家的次數一點也不比項楚少,或許他不像項楚那般殘暴,可亂軍之中,死傷幾個、幾十個,甚至成百上千的墨家百姓也是常事。
當然,墨家為了所謂“匡扶天下”的理想攻打唐國的時候,手上也同樣沾滿了唐國百姓的血,一來一往之中,孰對孰錯,孰黑孰白,恐怕論理三天三夜都辯不清楚了。
或許這個天下,其實是一座戰場?
秦軻腦海中想起當初師父給自己講過的那些故事,似乎從幾千年前到幾百年前,這天下列國的征戰就一直沒有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