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年的事情,該了結的都已經了結,鉅子這一次不是還提拔了他的後輩去行州做郡守麼?”
仲夫子搖頭嘆息,在他看來,盧越人終歸還是對朝堂的事情缺乏瞭解,所以繼續解釋道:“公輸家和他是不同的兩件事情。鉅子提拔公輸家,是看重公輸胤雪的才能,並非是為了討好他。而他此番來稷城,自然等同於和公輸家斷了聯絡。他本就是宗師境界的高手,更是當年稷上學宮的機關術總教習,我們不能對其視而不見。”
“可他依舊是我診治的病人,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盧越人沉重道:“朝堂之事,我管不了,也不會管。”
整個稷上學宮裡,上至總教習,下至學子們,都知道盧夫子是個閒散人,平日裡的愛好不過兩樣,第一樣是就呆在稷上學宮裡研習醫術,第二樣則是是帶著弟子出遊,找些世上的少有的藥材。
因為對醫術的痴迷,他甚至把鉅子送的宅邸花園整個給剷平種上了藥材,倒是惹來了不少人的非議。
而對於朝政,他從來都是絕口不提,甚至還教導弟子和後輩們說:“我醫家中人,學的是救死扶傷之術,求的是普濟蒼生之德,若一心追名逐利趨炎附勢,倒不如早些扔掉藥箱,改去學些權謀之術好用一些。”
他是這麼說的,自然也是這麼做的,不論是面對鉅子還是仲夫子,都是一樣的說辭。
仲夫子當然也知道盧越人的性格,甚至今夜他之所以行此下策,也跟盧越人這種態度有關,若說盧越人真的關心國事,或許兩人大可以商量著做事,自然不必鬧到如此地步。
他看了一眼弟子們,隨後把目光轉移到那一棟小樓上,深深地凝望著:“盧夫子,是不同意我的做法了?”
“你早就知道結果,何必要問我?”盧越人帶著淡淡的嘲諷說道:“我向來認為,醫者,不能心存雜念,更不能有私心,若是守不住這一點,就不配做一個醫者。仲夫子有心匡扶天下,教化萬民,這是好事,我向來敬佩,只可惜我不過是個小人物,讓仲夫子失望了。”
稷上學宮醫家總教習,自然不可能是小人物,但既然他這樣說,自然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仲夫子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也知道自己同樣沒法子指責盧越人,畢竟稷上學宮的人們來去自由,不論是有何種想法,都合乎情理。但他既為墨家朝臣,就必須做一些該做的事情。
“那……只能是得罪了。”仲夫子輕聲嘆息道:“雖非我所願,但此事關係墨家安危,吾等皆是不得已而為之,日後定當攜眾弟子來向盧夫子請罪。”
說完,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偉岸的身材像是一座緩緩崛起的高山,眼睛裡的光芒也越發堅定,甚至從眼底已經透露出幾分淡淡的金色,這是他深厚的精神修為所呈現出來的光芒。
其實在王玄微成聖逝去之前,他才是墨家最頂尖的精神修行高手,誰也不知道他已經走到了哪一步,或許他隨時可以跨出那一步,只在一念之間。
只是這時,盧越人望著仲夫子高大身影卻顯出了幾分玩味的笑容,道:“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仲夫子來我府邸找公輸般,為何要來這座小樓?”
仲夫子微微皺眉,似乎察覺到了盧越人的言下之意,沉重地問道:“盧夫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要找公輸般不錯,但公輸般早已經在三天之前離開了我的府邸,你的訊息還是晚了一步,即便今夜你和你帶來的人翻遍我的府邸,恐怕也不可能再憑空找出一個公輸般來。”盧夫子靜靜地道。
“不可能。”仲夫子略微變了臉色,銳利的眼神好似是想要在盧越人的神情中看出什麼破綻,“可我分明感知到小樓裡……”
“小樓裡確實有一位病人不錯。”盧夫子打斷他道:“但夫子緣何認為那個人就是公輸般呢?在我看來,夫子應該沒有任何理由對付他才是。”
一陣涼風微微吹在仲夫子的身上,冰涼的月光在他的胸口像是結了一層霜。
仲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重地開口喊道:“曾輿!”
“在,夫子。”曾輿聽到仲夫子的聲音,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大直劍劍柄。
“你帶人進小樓。”仲夫子此刻的心情頗不平靜,甚至就連聲音也比平日裡粗了不少,隨後甚至他猛然一拂袖,轉身走出涼亭,“罷了,我親自去。”
小樓裡仍然寧靜如夜,並沒有點亮燭火的房間裡,阿布和四名青州鬼騎死死地守在高長恭的床榻胖,大戟和短槍像是聳立在黑暗之中的尖塔,沒有絲毫的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