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法的學子們此時興致高昂,反觀一些其他派系的學子們則是顰著眉頭冥思苦想,小聲議論,似乎有不少人都對申道的說法有所認同。
“你的這個學生,言辭倒是犀利得很。”在場的人們不知道的是,此刻就在最高層三樓的一張幕簾之後,正有兩人相對喝茶,身上的服飾俱是不凡,足可以看出他們在朝中擁有的地位。
其中坐在左邊的人身形高大,看上去十分威嚴卻而又不覺得不兇猛,謙和的雙眼之中,透著平和與智慧。
至於右邊的人,卻截然相反,他並不高大,但臉上的線條卻剛毅如刀,薄薄的嘴唇抿緊顯出幾分刻板嚴肅,卻要比高大者年輕不少,儼然還是一位翩翩公子。
在稷城,大概沒有哪位學子不認識這兩人。
高大者,仲夫子是也,而坐在他對面的刻板者,自然是在旁人眼裡他最大的政敵,商大夫。
只是與多數人想象中不同,這兩人這麼坐著的時候,並無一絲劍拔弩張的意味,反倒無形之中有幾分融洽。
商大夫張開抿緊的嘴唇,端著茶注視著對面的人笑了起來,道:“夫子這位學生一樣不錯,不是麼?正氣凌然,剛毅果敢,雖一時被壓制,但卻絲毫不顯急躁,在我看來,他和申道正好是對手。”
仲夫子也是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舉止有度,似乎被尺子精準衡量過一般,隨後他嘆了口氣:“說起來,若是顏悔還在,這場論戰會更有趣一些。”
顏悔,是仲夫子最得意的門生,也是他傾注最多情感的孩子,非但聰明伶俐,也謙遜好學,儒派的不少人甚至認為若將來有誰能接過仲夫子的衣缽,非這位顏悔莫屬。
但或許正是天妒英才,這位顏悔卻在數年之前病逝,仲夫子聽到這個訊息,當即嚎啕大哭地仰天長嘯,隨後乾嘔幾乎暈厥,那個場景,至今回想起來依舊令人唏噓不已。
商大夫自然是知道這件事情的,死者已矣,他自然要保持最大的尊敬,同時也輕聲安慰道:“夫子節哀,顏悔在天有靈,想必也會希望夫子保重身體。”
仲夫子搖搖頭,臉上惆悵之色依舊未褪,輕聲道:“這世上,或許只有顏悔能真正承襲我的衣缽,即便是曾輿……罷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了,不提了。”隨後他注視著商大夫道:“商大夫今日請我來,是也想在這裡與我一論麼?”
商大夫笑了笑,道:“你我爭論得還少麼?誰又說服得了誰?”
“說服不了,不代表不需要再說。”仲夫子平靜道:“我們終究得分出勝負,墨家朝堂內政混亂至今,非但已經動搖國本,就連王將軍那樣的人物也因此而去世,實在令人惋惜。既然這一次鉅子有意變法,我想商大夫這一次必定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的吧?”
“仲夫子神目如電。”商大夫喝了一口茶,道:“我想請問仲夫子,在你看來,鉅子會選用你的主張,還是我的主張?”
仲夫子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也是。”商夫子點點頭,“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請你來此。”
仲夫子眼神深邃,突然意識到什麼,輕聲道:“鉅子也會來?什麼時候?”
“鉅子已經來了,只是並不知道他坐在何處,仲夫子修行不下王將軍,要找一個人或許比我更容易一些。”商大夫正襟危坐道。
“以精神力窺探,這是大不敬。”仲夫子搖了搖頭,“何況鉅子修為同樣不在我之下,雖然他是氣血宗師,卻也有隱藏自己的手段。”
商大夫點了點頭,微笑道:“這一點,我們倒是難得意見一致,雖然以我的實力,並不足以窺探鉅子。”
兩人對視一笑,各自舉杯以茶代酒,緩緩地喝了起來,這對平日裡水火不容的政敵,或許整個稷城都不知道,在他們心裡,對方從來都是自己值得敬仰的人,至於為何爭鬥,只不過是各自有各自的主張和看法罷了。
仲夫子向著幕簾外微微看去,所見的也是重重幕簾,只是想到如今墨家最高的統治者如今也藏在這其中一張幕簾之後,甚至正在思考到底是以誰的主張為今後的治國方略,不由得心潮澎湃,有些話也就不再隱藏。
“說實話,我年輕的時候,讀到老鉅子拒絕稱帝,依舊保持百家爭鳴局面的事情,我曾經有過‘幸好’這樣的想法。”仲夫子低下頭看著茶碗裡微微飄動的幾片茶葉,輕聲道:“其實若是老鉅子堅持稱帝,以墨家學派的方略治國,打壓百家而獨尊墨學,或許儒門早已經衰落。”
“可那是我年輕時候的想法。”仲夫子又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