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開口回答,樓下越發激烈的爭論聲卻打斷了他們幾人的對話。
“變法?問題是怎麼變法?用誰的法?”一名身穿樸素灰色長衫的年輕學子站在大堂中央,面容肅然。
這一問,正是所有人想提卻又不太敢提的問題。
其實對於朝堂而言,變法不變法反倒是在其次,墨家朝政之混亂,天下少有,其中以仲夫子為尊的儒派和以商大夫為尊的法派各佔七成,剩下三成則是沿襲了前朝的舊制,以及其他百家諸子,這才造成了如今激烈非常的朝堂較量。
若是當年的老鉅子一開始便鐵了心用一家之言治國,或許現如今也不會有那麼多爭論了,自然……要真是那樣,稷上學宮恐怕也難有今日之氣象。
但現在,鉅子已經有意向變法,真正選用哪家的主張治國,則成了重中之重,這不單單只是學術之爭,更是權力之爭,百家諸子們誰不期盼自家學說能流傳百世,誰又能不翹首而望?
“自然是以王道之法。”灰衣學子話音落下,立刻就有人接過了話頭,一名面容剛毅的學子站了起來,冷冷道:“大爭之世,人心紛亂,人人皆欲持三尺劍豪奪天下,只因為君道不明。正因為如此,才應該正君道,明臣職,教化為本,以仁義為綱,方能為萬世開太平。若君王有德,百姓有禮,何愁不能安定天下?當年聖王不正是因為廣施仁德於天下,才能延續王朝千年?”
“好!”不過是開場第一句,便是斬釘截鐵,那滿滿當當的人群中就依然有人喝起彩來。
秦軻也是好奇地看著這個人,輕聲問道:“這個人是誰?看起來好像呼聲很高。”
白起微微笑了笑,道:“這是仲夫子的門徒之一,姓曾,單名一個輿字,自然呼聲高昂。不過在我看來,跟他對陣的這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法家名士申道,就連商大夫也是欣賞的。”
“唔。”秦軻含糊地應了一聲,倒是並不怎麼在意商大夫到底是誰,只猜到這個人大概就是墨家其中一派的領袖,可無論是仲夫子也好,商大夫也好,對於他而言都顯得過分遙遠了一些。
只不過,他對於這位仲夫子的弟子有那麼一些好感,畢竟稻香村的叔叔嬸嬸們說過,正是因為仲夫子自請使命,帶著弟子一路往南賑濟災民,他們中許多人才活了下來,如今也才有了稻香村。
雖然秦軻是被師父諸葛臥龍救下,可他跟著師父在稻香村裡生活了多年,與村裡的叔叔嬸嬸們都十分親近,早已將他們都當成了自己的家人,長輩們天天說某個人這裡好那裡好,耳濡目染之下,總歸還是會多一些情感,而這種情感,也自然而然會延伸到仲夫子的弟子身上。
不過,跟曾輿直面相爭的申道肯定不會有秦軻這種情感,只見他向前一步,嘲諷一笑說道:“當年是當年,聖王的確有仁德,可畢竟逝去數千年不可考,況且當年若非是聖王幾位後代都尚且賢能,才能支撐起大局。但如此治國,全賴一賢之力,難不成今日我們還能期盼聖王死而復生,再來廣施仁德於天下嗎?”
“一賢之力,總好過你們法家所說的嚴峻刑罰吧?”曾輿冷笑道。
申道倒是心平氣和,言辭張弛有度道:“那我便來說說你口中的聖王之朝。雖說聖王之朝確實國祚綿長,有千年之久,可這千年卻又得分成兩段,前四百年,聖王之朝自然是國力鼎盛,環顧宇內無可匹敵。”
他看了看曾輿眼睛裡的光芒,卻話鋒一轉:“可後六百年,聖王的子孫不肖,非但大權旁落於權臣之手,各地封君更是紛紛而起,把天下分割成了數十塊,紛爭不斷。”
有人忍不住想要開口:“我……”
“且慢,待我說完。”申道一擺手道:“曾先生如此崇尚聖王之朝,可你所崇尚的聖王之朝,後六百年的時間裡幾乎是都是苟延殘喘,若非諸侯國勾心鬥角,彼此還需要以禮法周旋,恐怕聖王之朝早已改弦更張。敢問曾先生,你熟讀史冊,對這一點不會不知道吧?”
太學堂中,再度響起一陣歡呼之聲,只不過這一次叫好的,不再是儒學學子,而成了法家派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