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一位當世戰神都不堪重負。
“木蘭將軍——”高長恭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在自言自語,卻總算把這四個字說得更流暢了一些,但也因此,他感覺到肚子裡那股熱意緩緩地涼了下去,臉上的笑意也一寸寸地消失不見,他想到了王宮中煢煢燭影之下諸葛宛陵一臉疲態的樣子,想到了他那副看似隨時可能癱倒下來的骨架……
“木蘭將軍可有聽過毛辰這個名字?”高長恭抬眼問道。
毛辰,這是高長恭最後追查到的,那被他用長槍釘死的刺客的名字,從諸葛宛陵遇刺之後,他手底下的力量一直在不斷地調查著各種蛛絲馬跡。
那位被他抓起來的刺客果真是個硬漢子,在牢獄之中隱忍長達半月,最終全身鮮血流乾死去,竟沒有吐露出半點訊息。
然則,這世道上的人就好像在雪地上行走,但凡走過,總會留下點痕跡。
順著那位死去的刺客,高長恭一路追查,最終查到了長城使團。可以說,這個結果十分出人意料,荊吳上下對這場刺殺的猜測都是士族中的人所指使,可兩名刺客都是北方人,一人甚至還是長城使團中的一員,就算長城使團說這事跟他們毫無關係,說出去,誰能相信?
木蘭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早已經等待多時,沒等高長恭繼續說話,已經先一步站了起來,招呼道:“跟我來吧。”
兩人離開房間,並肩沿著一道院牆,一路深入到宅院最深處,兩名身著甲冑,按著戰刀面色肅然的長城軍士分別一左一右把守著院門口,看到木蘭和高長恭兩人聯袂而來,恭敬地行了個禮。
木蘭輕輕擺了擺手,兩人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在門外站著便可,別出聲。”木蘭幾乎是將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說了這一句,轉而推開門,自己徑直走了進去。
儘管高長恭並不明白木蘭這是什麼意思,但以他的體魄,完全可以隔著門聽見裡面的動靜,他也就十分聽話地靜靜站在門外。
“將軍。”
房內,木蘭的臉上像是結了一層冰霜,她看著那位滿身鞭痕,坐在椅子上都顯得虛浮無力的男子,揚了揚下巴道:“說說吧……”
“呵……說什麼,還能說什麼……只怕,路明說的萬一不合將軍的意了,反而會傷了將軍的心,不如不說。”男子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雖說受了刑,眼神卻依然銳利,他道:“不過將軍既然要問,我願意回答。”
木蘭凌冽的眸子將男子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重新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叫路明,是追隨她多年的副將,長久以來,長城與四國之間的聯絡外交都是他一手包辦。
這次隨軍南下,本也是為了方便與荊吳洽談。
然而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荊吳王宮大殿上一場驚天動地的刺殺,竟然是出自這個人的手。
如果不是她在大殿上認出了那名刺客死前的面貌,只怕現在她還不能察覺到自己身邊竟然藏了這樣一條野狼。
路明身上沒有任何捆縛,只因為木蘭知道他走不出去。雖然他本來是有不弱修為的,但在木蘭面前,還真的是不夠看。她早已用了極重的手法封鎖了路明的丹田,使其氣血難以運轉,別說走出這個房間,哪怕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怕是也不可能。
“為什麼?”這看似是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然而路明卻明白木蘭所問的,當然是荊吳大殿之上,對諸葛宛陵的驚天一刺。
“當然——是為了長城。”路明虛弱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笑得無比悲慼。
木蘭冷笑著眉峰一挑,道:“為了長城?我長城的大好男兒,什麼時候淪落到要用這血肉之軀,去做那刺殺荊吳丞相這等下作之事?那可是兩條人命,在酷烈戰場上都能活下來的兩個人,卻被人……一個活活釘死在了額匾上,一個在牢獄裡流乾了血!你說,你這到底哪一點是為了長城?”
說道這裡,她的怒意好似一瞬間被點燃了,抬高了聲音宛如獅子咆哮一般:“他們本不會死!即便是死,他們也該死在正大光明的戰場上!可現在,他們一輩子都會被打上一個‘刺客’的罪名!”
路明不說話,方才還高昂的頭緩緩地低了下去。
木蘭平息了一下胸中怒火,盯著路明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滄海在這次借糧之事中顯出的慷慨,輕聲地試探道:“你是做好了打算不願再留在長城,而是想去追隨曹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