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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看出她的緊張,麥考伊律師儘量放緩聲調:“我有一個獨生子,應該跟你年紀差不多大。”

佩妮漆黑的眼珠透過黑暗,摸索著找到他的方位,稚嫩的嗓音仍然繃得很硬:“我已經五歲了。”

“是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麥考伊律師故意說,“那伊恩比你要小一點。”

“伊恩?”

“嗯,是我兒子的名字,伊恩萊斯亞瑟麥考伊。”

律師短暫地抬了抬嘴角,手指又回到臉上,這一次輕輕掐住鼻樑,掩去了皺眉的動作。

“我是佩妮。”女孩的表情稍稍鬆弛了,猶豫著說,“佩內洛普唐。”

“很高興見到你。”他笑著說,“如果伊恩能見你一面,他也肯定會……”

佩妮盯著他的笑容,面色煞白,從桌邊跌了下去,飛快將自己蜷進桌底。

“你不要笑。你不要笑。”她喃喃地拼命重複說。

她所遇見的每一個笑容裡都藏著弗蘭克的影子。這個影子長進了腦海,撕不破化不開,把體內所有恐懼驚慌的情緒挑動起來。

“好,我不笑。”

麥考伊律師離開了椅子,半蹲著身讓自己與佩妮視線持平。他耐心地等了一會,直到佩妮的抽氣聲歸於平順,方才緩慢地說,“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你設法把地毯點燃,我不可能會發現你。”

她藏在桌下的暗角里低聲說:“謝謝。”

“現在,我需要你再勇敢一些。”他試探性地伸出手去,“還記得你家人的聯絡方式麼?”

過了半晌,一隻扣成小拳頭的手交到他掌心,女孩的臉蒼白潤潔,畏怯地從桌下的陰影中抽出身來。

佩妮:“我記得我爸爸的電話號碼。”

她猶豫著又說:“布萊登不喜歡我叫他爸爸,他會不高興的。”

麥考伊律師記得步行街邊有個電話亭。他用圍巾遮住半張臉,脫下西裝外套給佩妮穿上,牽著她走下樓去。

環顧四周確認安全,律師加快腳步走出轉門,抬頭望向天光,一粒雨珠掉進他湛藍的眼睛。

直到溼氣穿進窗戶,菲恩才意識到下雨了。

他在菲尼克斯家的老宅二樓得到一個房間。大約是專門為他設計並保留的,色調素簡而冷淡,只擺著三五件必要傢俱,跟這座房子其餘的部分格格不入,像是世界最外側獨立出來的個體。窗外長著一棵樹,一捧枝椏零零碎碎探進屋,床上積了超過一週的落葉,卻並沒人出手清掃。

因為他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睡過覺。

這些日子以來,菲恩守著桌上方形的監視器,寸步不離。監視器裡顯示的是朱諾房間的畫面,弗萊想讓他安心留在這裡,就必須讓他知道她還活著、怎樣活著。

螢幕上是一間單人病房。最開始的幾天,朱諾虛弱得無法站立行走,甚至撐坐起身都非常困難。菲恩看到她平躺在床上,眼仁在半斂的薄眼皮下方滾動,很快注意到屋角的攝像頭。她應該明白了這個攝像頭存在的意義,因為她輕輕眨了眨眼睛,枯萎的嘴唇慢慢向上拉起來,浮現一個細緻的微笑。

這是她給他的眼神,給他的微笑。因為她看著他、對他笑的時候,跟對旁人都不同。那是一種甜蜜柔軟的顏色,從她彎折的嘴角蓬放出來,儘管這個時候,他舌尖更多地嚐到了酸楚的滋味。

她的活動範圍被框定在狹窄無窗的病房內。菲恩沉默地注視著幾個護士忙進忙出,替她換藥,照料她一日三餐,每天給她注射一針看不出成分的混合液體——菲恩竭力讓自己不去考慮針管裡裝的是什麼,只要她還能呼吸,還有心跳。

後來朱諾身上的傷口漸漸癒合,也恢復了一定氣力,時常下床走動,到離攝像頭最近的地方,仰頭對他絮絮說話。他每次都看得很認真,幾乎不允許自己瞬一下眼睛。

只有她回到床上歇息的時候,他才允許自己輕靠椅背,稍微閉一會兒眼,只是時間不長,又被噩夢驚醒。

這天,空中蒙起雨幕的那一刻,朱諾剛剛赤著腳走下床。

“菲恩。”日復一日相同的、仰起臉的姿勢,她一手扶著脖頸,講得格外輕快,“我在這裡……這裡很好。你不要擔心。”

菲恩不說話。

怎麼會好呢?

心臟瓣膜被鑽開了巨大的孔,裡面盛著那麼多無法剝離的疼痛,竟然沒有血流出來。他的掌心擦拂在心口,滿手溫暖乾燥。心在正常搏動著,沒有血流出來——多麼不可思議。

身體慢慢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