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突然傳召文武官員入宮,確實打亂了許多人的陣腳。
谷王朱橞聽到訊息,臉色驟變,整整一日,他都呆在李景隆的府上。只因為李景隆向來交遊廣闊,而且喜歡聚眾狎狗逗鷹,不會引人懷疑。
七八個密謀之人,一個個面面相覷,臉色都是變了。
朱橞眯起眼,道:“這個時候,朱棣理應緊閉宮門,加派衛戍,暫時斷掉與外界的聯絡,捉拿縱火兇徒才是,為何反其道而行,這裡頭可有陰謀嗎?”
眾人啞然,都透著不安。
那李景隆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這會不會是陛下虛張聲勢,我們是去還是不去?”
朱橞沉默了,他揹著手,突然感覺李景隆這些人簡直就是一群廢物,和這群廢物廝混一起,實在沒什麼意思。只是現在箭在弦上,已容不得他打退堂鼓,沉吟良久,才道:“寧王那邊呢?”
“有訊息說,寧王父子已經動身了。”
朱橞嘆口氣道:“朱棣既然已經召集了所有文武官員,想來我等還沒有事發,或許真是他虛張聲勢才是,諸位不要怕,不要露怯,該去就去,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咱們是子夜動手,現在即便入宮,宮門落鑰之前出來就無妨,到時候仍舊按原定計劃行事便是。只是大家需各自回家,不要聚在一起入宮,更不要招致別人的疑心,這時候,錦衣衛的緹騎必定四出,四處打探,大家小心一些。”
計議之後,朱橞當機立斷,匆匆的走了。
藩王在京師沒有府邸,不過谷王朱橞卻是例外,因為建文時,他主動回京。深得建文信重,所以下旨在南京為谷王建了王府,所有規格都遠超一般親王。
回到谷王府之後,朱橞命人換了蟒服,帶著數十個侍衛,乘坐軟轎,徑直入宮。
宮中一下子和那郝府一般的熱鬧起來,只是和郝府的氣氛全然不同,旨意一出,文武百官不敢怠慢。立即奔赴皇城。乘轎的高階官員。還有機會在轎中整理冠帶;徒步的低階官員從六部衙門到皇城。路程逾一里有半,抵達時喘息未定,也就顧不得再在外表上細加整飾了。
拱衛宮城的禁衛明顯增加了許多,裡三層、外三層。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他們的目光宛如錐子一般注視著一個個盛裝的官員來臨,紋絲不動,進大明門即為皇城。
大臣們覺得氣氛詭異,也不敢造次,魚貫而入,只是因為是臨時的朝會,也不似從前形成定例的朝會那般有這麼多規矩,甚至負責監督大臣的禮官也沒有到。所以整個午門外頭顯得有些亂哄哄的。
緊接著,所有人入宮,抵達了奉天殿。
而在奉天殿,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卻是出現了。
當所有人驚魂未定,卻聽到了頓挫有致的讀的乃是楊士奇。楊士奇手捧經卷,唸的乃是《季禮讓國》:“爾弒吾君,吾受爾國,是吾與爾與爾為篡也。爾殺吾兄,吾又殺爾,是父子兄弟相殺終身無已也……”
這出自左傳的一個小故事,讓所有人不由駭然莫名。
只是朱棣眯著眼,坐在御椅上,不發一言,似笑非笑。
所有的大臣低垂著頭,朱權、朱橞二人此時的臉色都已鐵青了。
這季禮讓國的典故,一般人或許只是認為是個小故事,可是放在這兒,意味就很深長了。季禮乃是吳國的王子,有兄弟四人,季禮的三個哥哥統統死了,按理來說,本該季禮繼承王位,結果他三哥的兒子僚卻繼承王位,大哥的兒子不服闔廬不服,又將僚殺死,本來闔廬故作姿態地要把王位還給季禮,季禮看出這一點,御使讓闔廬為吳王,用季禮的話來說,你既然已經弒君,我若是和你為伍,那麼就算接受了王位,也是不折不扣的弒君者,他不是個不仁不義之人,所以寧願放棄繼承權,因此此上演了這一幕讓國的把戲。
這是春秋吳國時的一場宮廷政變,毫無疑問,既殘酷,又是赤裸裸。
可是放在現在,似乎又有含沙射影之嫌,朱棣弒君,殺死了自己的親侄,得到了皇位,這也是一場宮廷政變,本來左傳之中,這樣的故事在朱棣面前,絕對算是忌諱,可是現在,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朱棣居然讓楊士奇來誦讀這個故事。
所有人的心裡發毛了,因為他們突然發現,當今皇上已經不打算要臉面,什麼是臉面?臉面就是遮羞布!一個需要遮羞之人現在突然撕下了麵皮,會如何?
有人突然想到了方孝孺,渾身汗毛豎起,今日的場景和當時是何其的相像,這個篡位者開始時還帶著偽善的面具,如沐春風,面帶微笑,溫文雅爾,口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