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今年她是當真不想來了。
抿著唇規規矩矩地進了暖閣,她一眼就瞧見李乾景猛地一下竄起來蹭到自己身邊,心裡頓覺不妙。
“小柚子!”李乾景一副驚喜萬分的樣子,繞著她轉了好幾圈,“你真的戴了它呀!我一大早就差人送賀禮過去,你快說好不好看嘛好不好看嘛?!”
符柚嘴角一抽:“什麼東西?”
“玉簪呀。”他笑嘻嘻地伸手碰了碰她髮間,那隻被他盯著完工的白玉螭紋簪在燈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我盯了好久的,給小柚子作賀禮!”
她其實完全沒注意身上穿了什麼頭上戴了什麼,想來是辛夷心思細,知道立即戴上這份賀禮來博太子殿下歡心,便也順坡下了驢,“好看的,多謝太子殿下。”
“啊?”
李乾景明顯怔了怔,對她驟然陌生的語氣一時沒有接受過來。
“瞧瞧我們景兒,這定情信物都送上了。”溫婉大方的女子聲從門口傳來,他這才注意到是自家母后來了,“這兩個孩子,感情一向好呢。”
“嗯。”龍袍加身的中年男子跟在她的身邊,淡淡掃過一圈跪了一地的人,最終落在那個難得規矩的小姑娘身上,“柚兒又長大了。”
都過生辰了,能不長大嘛!
符柚正欲習慣性地起來撒嬌,腦中忽然想起昨日江淮之給她單獨做的魔鬼訓練,出口生生憋了句,“謝陛下誇讚,柚兒也願陛下與皇后娘娘福壽康寧,萬事無憂。”
?
在場人皆被她所言驚住了,齊齊沉默了半分鐘。
怎麼個情況?
她下意識以為自己背錯了例句,初初抬頭便恰好撞見皇帝眼中那一抹少有的欣賞,“和景兒一道讀了半月書,長進不少。”
“這孩子,用功著呢。”符從南這才連忙笑著接過了話,起身請帝后入座,“這幾日從東宮寄來的文書,江太傅可沒少說她好話。”
“對對對!”李乾景也插了句嘴,“小柚子現在可捲了,比我都先到書館裡!”
“人家柚兒都知道用功了,你成日還只會嘻嘻哈哈的。”皇帝落於主座,睨了他一眼,“一國太子,不像個話。”
“……”符柚實在是想笑,憋得自己耳根都紅了,心下也舒暢了些。
她知道今日要進宮,課後偷偷找江淮之要了些例句來,果然好使得很,某些不背例句的人活該捱罵。
身邊人依次入了座,她跟著李乾景如往年一樣,一道坐在了皇帝右下首的位置,剛落座,李乾景就迫不及待湊了過去,壓低聲音:“小柚子你耍賴,說好一起隨心所欲,你偷偷講規矩!”
“你自己不聽先生講課,你怪誰!”符柚一動不動地坐得齊整,口中卻小聲與他吵鬧著,“你離我遠點,我不想捱罵!”
“好好好,現在又嫌棄上我了!”
符柚沒再多搭理他。
今日自起床便心事重重的,一是因為凌亂不明的小女兒心思,另一則是因為昨日江淮之正式告訴了她,害縈月落水的真兇。
只是一個普通的生辰宴,排場並不算很大,符柚的視線在一些老臣重臣與幾名受寵的嬪妃中間轉了轉,最終落到了個盛裝出席的美豔女子身上。
“誒,”她小爪子捅咕了下身邊的工具人,“那個是虞妃嗎?紅衣裳的。”
“對。”李乾景只瞄了一眼過去,便嫌惡地挪開了,“我母后還坐在這裡,如此紅豔的衣裳,真把自己當正主了。”
猜到了。
聽說是如今陛下最寵的妃子,果然選看起來最目中無人的那個沒有錯。
她是笨了點,可也絕不是什麼軟包子,敢害她最好的密友,她今日定叫她好看!
正想著,殿門口忽然一陣細微的動靜,她下意識抬頭望過去——
是江淮之來了。
她親眼看著他穿著一件明月璫糅天青色的窄袖袍衫,腰束玄色鏤金玉璧帶,好似棵挺拔淡雅的青松自殿外緩步而進,又行至中央款款而拜,一路自道旁新雪上攜來的涼意瞬間沖淡了她心底揮之不去的煩躁,彷彿只要看他一眼,便抵得上暑日裡萬千納涼之法。
“喂,小柚子。”李乾景表情有點奇怪,語氣稍顯不自在,“你看什麼呢,他臉上有銀子?”
“……他、他沒有,你臉上有好了吧?”
她睫羽飛速撲閃幾下,心虛地低下了頭。
“起來吧。”
上首的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