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成，鼻子也繡好底色。

&esp;&esp;“眼睛有神了，膚色亦鮮活許多。”他品評道，乍見那繡像雙眼便戡破竅要，“因為絲理(刺繡線條排列方向)和上回不同。上回韓趙娘子按常法刺繡，絲理並排，方向單一。”

&esp;&esp;原婉然和趙玦打過幾次交道，察覺這人記性好，觀察細膩，見他對一幅繡畫的運針絲理都能記心，便不至於大驚小怪。

&esp;&esp;她答道：“是，按照大夏刺繡常法，規矩是刺繡成片物像時，絲理並排或並列，方向儘量一致。如此繡大夏丹青不成問題。但是泰西畫講究光影明暗和肌理走向，若以常法刺繡，顯得板滯。我尋思刺繡乃是以針代筆，那麼您畫人物按光影和肌理下筆，我下針便也有樣學樣，依這兩件要項隨勢用針，變化絲理。”

&esp;&esp;趙玦有些意外原婉然應變明快，但也滿意點頭。

&esp;&esp;他又道：“上回人臉陰面因為繡線有絲光，反折光澤，不夠顯明，這問題……”他目光移至繡地上人物眼尾，微微一愣。

&esp;&esp;繡地上那西域美人左側臉受光，右側臉較暗，眼尾臥蠶之下微凹陷處生出陰影。原婉然對那塊陰影非但不採常法刺繡，按新法順著肌理走針，而且刺繡陰影最表層的皮頭(刺繡單位，指一層刺繡層次)，其絲理甚至不講並排並列，居然交叉下針。

&esp;&esp;他指向陰影問道：“為何這塊陰面絲理參差？”

&esp;&esp;原婉然道：“如您所說，線有絲光，陰面因此不夠顯明。按常法，可捻線處置，減輕絲光，讓繡成的陰影變得厚重，但用在泰西繡畫，效果仍不足。既然靠現有針法行不通，那便反著來，嘗試不曾有過的針法。”

&esp;&esp;趙玦徐徐撫摸人物嘴角針腳，果然陰面濃暗理想，“你揚棄刺繡常法規矩，隨勢變化針腳方向，甚至縱橫下針。”

&esp;&esp;“嗯，既然規矩不合用，那便不管規矩了。”

&esp;&esp;趙玦瞥向原婉然，見她辭色溫婉卻果斷，心中一動。

&esp;&esp;他料想原婉然一介村姑，見識少，性情拘謹，這等人最易因循守舊，陷進死衚衕便難以跳脫。他擇定她繡制繡畫的同時，盤算過倘若進展停滯不前，絕不多等，立時走馬換將。哪承望這人說得出“既然規矩不合用，那便不管規矩了”這話。

&esp;&esp;原婉然見趙玦一瞬不瞬盯著自己，警覺一事，趕緊問道：“趙買辦可是希望沿用舊法，遵循大夏正宗刺繡風格？”

&esp;&esp;果真趙玦是這個盤算，出錢的是大爺，她只能照辦，枯腦焦心重新想轍了……

&esp;&esp;趙玦將視線挪回繡架繡地上，指向西域美人已繡了晦暗底色的鼻子眼。

&esp;&esp;“這兒亦是陰影深重處，韓趙娘子是否也打算縱橫施針？”

&esp;&esp;“是，不過還未來得及繡。”

&esp;&esp;“那請韓趙娘子以鼻子眼演示一遍針法。”

&esp;&esp;原婉然便落座穿線施針，趙玦剪手旁觀。

&esp;&esp;彼時小繡間屋外北風微動，遠處有人聲，屋裡則僅有針線穿過繡地的聲音，“蹦，嗤——蹦，嗤——”，反覆不絕。

&esp;&esp;一會兒繡好，趙玦道：“這針腳似亂非亂，但仍照光線肌理的規律落針，不過針腳疏密因何決定？”

&esp;&esp;原婉然答道：“疏密沒有一定，各依物像斟酌。”

&esp;&esp;趙玦在旁，留意原婉然停針收手時，微露手心，掌肉因寒冷偏白，拈針的食指指頭腹上壓出繡針針印。

&esp;&esp;原婉然揚起臉，重覆詢問，“趙買辦是否希望沿用刺繡舊法？”

&esp;&esp;趙玦道：“不必，你變通得法，此後覺得哪些針法合用，那便用，無須拘泥。”他再度審視繡畫，一來能精益求精便精益求精，二來防原婉然受誇，志得意滿，心生鬆懈，又道：“但是暈色轉色上頭，再自然些更好。”

&esp;&esp;上司兼主顧發話，原婉然只有答應的分。

&esp;&esp;趙玦問道：“你估計這幅繡畫能如期完成嗎？”

&esp;&esp;原婉然照實道：“